第36章 地下之城(三十六)

老埃格的工作室不算很大,但里面的设备却出乎意料的齐全,甚至有许多长安从未见过的工具,随着老埃格一件件地向他介绍这些工具的用法,长安的双眼也愈发亮了起来,不多时,他便已经将给艾文做眼睛的事暂时抛到了脑后,转而认认真真地跟在老埃格后面做起笔记来。

身为一位曾经就职于国家顶尖团队的科研人员,长安本就对这些动手实践类的研究很感兴趣,之前在地球的时候,他就经常整天泡在实验室里,除了进行基本的数据推导演算外,还会亲自动手制作模型来验证假设的可能性。

在他看来,实验就是一个将未知的谜团抽丝剥茧变成已知的过程,比起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学习的战斗技巧,长安其实更喜欢坐在桌子前,看着那些原本毫无关联的零件在自己手下重组相连,最终变成一个崭新的、精密的仪器。

显然,老埃格也看出了长安对机械的热爱和天赋,这让许多年都未曾收徒的他难得地起了些指导的心思,于是趁着长安为小熊骑士安眼睛的间隙,他抽空去了柜台,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写在一张纸条上给了长安。

“以后如果有不懂的,你可以来问我。”

长安或许不懂这句话的含金量,但知道老人真实身份的艾文却知道,他抬手轻轻碰了碰正在专心为他的眼睛设计形状的长安,示意他收下纸条。

“真的很感谢您,埃格先生。”长安颇为欣喜地收下了纸条,尽管只交流了小半天的时间,但他能感觉到,自己遇到的这位老者绝对在机械方面颇有造诣,如果能得到他的指导,那么之前困扰他的很多问题想必都能迎刃而解。

老埃格有些嫌弃地摆摆手,看起来很不适应这种客套的环节:“行了,继续做你的吧,记得别忘了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些技巧。”

长安笑着点头应是,随后便继续专心为艾文的新眼睛打磨起来。

过了许久,新眼睛终于宣布完工。将打磨好的眼睛安进熊骑士那两个空缺已久的黑洞中后,原本死气沉沉的小熊就像瞬间有了灵魂一般,暗红色的半透明金属随着光线的变化折射出复杂幽暗的光影,看着这一幕,长安的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了那个矜贵而神秘的男人——自从那次的魔鬼训练之后,他就再没见过艾文本来的样子了。

每每想到这些,他总会觉得割裂,感觉自己根本无法将面前这个毛茸茸的可爱小熊和那样一个强大优雅的人联系在一起。

不过......

看着艾文状似不经意地对着镜子欣赏自己新眼睛的模样,长安不禁弯起了嘴角——或许褪去那副具有欺骗性的外表后,这只小熊也是他无意识流露出的一小部分自我吧。

告别老埃格回去的路上,艾文和长安提起了这位神秘老人的身份。

“原来他这么厉害。”长安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怪不得说起机械来这么得心应手,一眼就能看出来问题所在。”

“嗯。”艾文点点头。“据我所知,在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在我身体出事之前,他就已经消失十多年了,走时只留给他的学徒一封信,信里说他厌烦了整天和机械为伴的生活,要出门散散心。很多人都在找他,但一直没发现他的踪迹。”

“没想到,他居然来了地下城。”

“大师嘛,肯定都有些与众不同的想法。”今天的长安看起来心情格外的好,他揉了揉小熊毛茸茸的头顶,笑眯眯地感慨道:“没想到随便选了一家店,就遇到了这么厉害的大师,今天的运气真是不错。”

他话音刚落,手腕上的光脑就“嗡”的一声弹出了一条消息,是格温斯发来的,内容很简短,但却足以让长安弯起的嘴角降下去。

——西恩特来了,快点回来。

好吧。长安灰心地想,运气也没那么好。

气喘吁吁地跑回大楼时,格温斯正在门口焦灼地踱步等待,见到长安后,他眼睛一亮,立马快步跑过来,拉起他就往里走,嘴上絮絮叨叨地念叨个不停:“你可算回来了,西恩特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好像是在上面和家里人吵了一架,我刚刚看他和朋友在里面拿着名单挨个挑,说是要给你找一个厉害的对手。”

“对了,”他脚步一顿,神情严肃地凑到长安身边小声道:“昂斯也来了,我看本德森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没准这会正跟昂斯毛遂自荐呢。”

长安不是没想过自己可能会和本德森对上,但却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大脑飞速运转着,试图尽快想出应对的办法。

然而直到走到西恩特面前,长安也依旧没能想出什么好对策。

他和本德森的实力差距实在太过明显,而且依艾文先前所说,由于本德森的特殊身份,即便是再给长安几个月的时间准备,两人先天的体质差异也注定了他打不过本德森的结局。

房间里人不少,除了西恩特、本德森这几个长安熟悉的面孔外,还有不少他从未见过的新面孔,不过虽然不认识,但看到这些人脸上与西恩特如出一辙的倨傲,便也能将这些人的身份猜个**不离十。

他们应当就是西恩特的那些朋友们了。

这些半血种身后大都站着个沉默的背景板,其中不乏在训练场与长安有过几面之缘的人,长安朝本德森站着的地方望去——他正弯着腰,低声和一个矮个男人说些什么。

“那个人就是本德森的主人,昂斯。”格温斯凑过来,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小声道:“昂斯性格比较沉稳,不像本德森那么疯,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同意本德森和你比赛的申请。”

果不其然,只见矮个男人摇摇头说了些什么,本德森就像受了极大的打击一般,不满地大声抗议起来,引得全屋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们那边。

“怎么?你的小狗还不死心?”西恩特放下手里的名单,冷哼了一声看向昂斯的方向:“上个月杀了我的宠物还不够,我好不容易重新买回来一个,他现在又要杀了?”

“放心,我不会让他上场的。”昂斯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称得上斯文的脸来——是的,斯文。长安也没想到这样的形容词竟然能用到这些鼻孔长在头顶上的高傲半血种身上,但这个昂斯却的的确确地长了个内敛沉稳的模样。

他皮肤很白,脸型消瘦,鼻梁上架了副无边框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尾的睫毛勾出一小片阴影,看人说话时眼睛眨得很慢,连带着眼中的情绪也因此而变得有些难以辨别。

像是安抚小狗一样,昂斯抬手揉了揉本德森的头顶,示意他保持安静,随后他看向长安,轻笑着推了推眼镜:“这么漂亮的新宠物只打一场比赛就死掉,确实有点可惜。”

看得出来,他们也对两人的实力差距心知肚明,甚至没有犹豫,就直接预见了长安必死的结局。

不过比起被人看轻的挫败,此时此刻长安心中涌起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无论如何,只要能避免和本德森正面交锋,他的处境就暂时是安全的。

“就他吧。”西恩特合上名单,指向屋内的背景板之一——一个体型格外壮硕的男人,男人的“主人”似乎和西恩特关系不错,对于西恩特这样霸道的指定行为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满,甚至非常配合地后撤了一步,让身后的男人进一步展现在众人面前。

“去吧鲍隆。”那个半血种拍了拍壮硕男人的肩膀,语气促狭:“让西恩特的新宠物尝尝你的厉害。”

比赛场地和训练场在同一层,不过面积却要比训练场的隔间大上许多,用来观战的房间与场地仅有一墙之隔,墙上是一面巨大的特制玻璃,确保众人在观看战斗的时候不受到任何伤害。

这里的比赛允许携带武器,但不允许武器有任何附加功效,因此长安的储电匕首便也没法再派上用场。

上场前,看着鲍隆选择了将近一米长的巨斧,长安犹豫了一下,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匕首,转而选择了看似毫无杀伤力的金属软鞭。

见此情景,鲍隆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粗着嗓子对长安道:“细皮嫩肉的小子,我劝你最好选个厉害点的武器,不然......”他朝这边挥了挥他手中的巨斧:“你可有苦头吃了。”

“多谢提醒。”长安礼貌地朝他道谢,但拿着鞭子的手却没动,“我就选这个了。”

“愚蠢。”见他没动,鲍隆冷哼一声,先他一步扭头进了场地。

长安习惯性地看向角落——艾文正站在那里。

迎上长安的视线,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艾文将右手放在胸前:“一切顺利。”

这是他们两个的赛前仪式。

原本有些慌乱的心慢慢安定下来,长安深吸了一口气,紧随其后走进了场地。

沉重的金属大门缓缓落下,刺耳尖锐的铃声随之响起。

比赛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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