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剜心

这句话宁娈只是留在心里,并未问出来。

她眼看着他推开门,下了马车,而后对车夫嘱道:“将她安全送至新京城。”

车夫点头应“是”。随后马车继续行驶起来,宁娈推开木窗,一直望着秦愚的身影,直到越来越远,再也瞧不见。

那封火漆封口的信件就一直被揣放在宁娈的心口处,她不知道信中师父和师姑会说些什么。

这是师父许久来交给她的第一桩事情,又是如此简单之事,她只想着速到新京城,将信件交给师姑,便赶回秦家庄。

只是这一路马车不疾不徐,纵然她催,车夫也只是笑着对她道:“阿娈姑娘,这路上风景甚美,庄主嘱我不用急赶路,让你看看外面这么好的花草和山河。”

宁娈坐在车厢中只是浅笑,当真便推开窗子,去看那远山连绵,浅黄和深绿相交纵,长天秋色、白云悠然。

马车是第四日头晌入的新京城,宁娈在车厢中问道:“我们可是要先去枫秦客栈?”

车夫外面回道:“姑娘还是直接去风雨巷的陶宅吧,大约那边是等急了的。”

一想着这一路上的悠闲,确然是慢了一些,思及此宁娈便不好再说什么,由着车夫将马车直接赶去了风雨巷。

车子进了风雨巷后,便有人出来迎接,车夫牵着马车随来人去后院卸车喂马,另有两个穿着同样衣衫的小丫头过来,引着宁娈入了陶宅大门。

陶宅看着倒不太大,里面伺候的人却是不少。

宁娈被引着往里走,人还未到厅堂处,就听里面有女子的声音笑道:“是我师兄的小徒阿娈来了吗?”

宁娈跨过厅堂门槛,进去后便见到了那个说话的女子,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乍然见到,她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师姑陶瑛看起来二十一二岁的模样,容貌未见得多惊艳,但却是眉目灵动、满面含笑,让人一见便心生喜欢。

只是这样好的人儿,高椅之上端正坐着,双膝之下有一条腿却不自然地下垂着。

宁娈上前行礼唤道:“阿娈见过陶师姑。”

陶瑛笑着向她招手:“阿娈快过来,让我瞧瞧。”2023

宁娈闻言上前,在陶瑛面前站定,并将怀中揣着的书信取出,双手递给她。

陶瑛看着那信顿了一下,随后捻到自己手中,从外封内取出信笺,细细看了一遍。

那信笺纸并非普通宣纸,笔墨再浓都是洇不透纸背的,故而旁人并看不清内中写了什么。

陶瑛看信之时,面上的笑容仍是那般挂着,丝毫不减。看过信后她看似随意地将纸张向桌上一放,那纸便轻飘飘地覆于桌面上。

她拉起宁娈的手让她坐于自己身旁的空座上,隔着一张桌案轻轻摩挲着宁娈的手背,姿态甚是亲昵。

她道:“听闻我师兄甚是宠惜你,这两年行走江湖时也是时时带着你,可见是很看重你的。”

宁娈便道:“师父是个好心肠的人,纵使阿娈愚笨,他也不忍苛责罢了。”

陶瑛打量着她,似越看越稀罕,道:“你真是生的一副好相貌,倒难怪我师兄不忍苛责你,连我看着都好生喜欢。”

宁娈面色羞赧起来,不知该回些什么话好。

陶瑛便又问她:“怎的这次你师父没有同来?”

宁娈道:“师父说并非什么大事,他便不亲来了,只是让我务必亲手将信笺交与师姑。”

陶瑛“嗯”了一声,道:“确然不是什么大事。你一路上该是也劳累了,我叫人带你先去房间歇息,晚些我们再说话。”

虽这师姑陶瑛看着便令人心生喜欢,可是毕竟头次见,就要住在她的家中,宁娈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便说道:“信已送到,阿娈不便叨扰师姑了,还是去客栈歇息半日吧。”

“既来了新京城,不如多住几天,到师姑这里,焉还有再去客栈歇息的道理?”

陶瑛说着便遣人将宁娈随身行囊拿去厢房里,并说道:“知道你这几日会来,房间早已为你整饬妥当,阿娈可放心住下来。”

陶瑛的盛情难以推却,再不领情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况宁娈见她一只手下意识去揉膝盖,便知她应当是久坐乏累了,便也不再推辞,随着相引的下人去了陶宅的一间厢房处暂且住下。

这一路上虽不甚赶,但三四日的路途或许还是令宁娈有些疲累。

她到了厢房里只四处瞧了瞧,又在床榻上坐了坐,便昏昏欲睡起来。且这一睡,不止昏天黑地,她还几度陷入梦魇中,--似是有人站在她床侧,摸遍她全身骨骼,道了一句:“养的甚好,骨头可用。”

又有人说什么:他倒也真舍得,上好的皮囊便为了养这一块骨头。

这些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她拼命想要摆托梦魇却怎么也不能,好在后来终于是清静了,她又熟睡过去。

这一次,许久无梦。

再醒来时房间昏浊浊的,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她的手臂是展开的,有些僵直,便想收回到身侧,就是这一收,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的双腕处各有一只幽凉的物体,将她双臂困住了。

她几乎下意识地猛烈挣动起来,随即发现就连脚腕亦是被铁器困缚住的。非止如此,她的身体四处都似有创口般,只要挣动便有温热的血液从创口处流出,带着一种难言的疼痛。

而这房间也根本不是她睡觉时的房间,房里的气息浑浊不堪,其中似还夹杂着一种浓烈的药味。

宁娈心中惧怕起来,浑然不知为何会身处这样的处境中。她明明记得睡前是在师姑陶瑛命人安排的厢房中,师姑陶瑛又是那样一个令人不觉便心生喜欢的女子。

在这种昏暗中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透出了一点光亮,随即有一扇门被推开,有人点着蜡烛进来,又将房间四处壁槽中的蜡烛尽数点亮。

待这人退出去后,门外的人终于现出身形来,是陶瑛。

陶瑛坐在一把木椅上,只是那木椅甚怪,四腿处各安着一只巴掌大的轮子,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男子,慢悠悠推动椅子,木椅便骨碌碌地向前。

陶瑛仍旧是那幅面容可喜的模样,笑着望向宁娈,道:“你醒了?这一觉你睡了两日夜,当真是好久了。”

宁娈挣动了下手臂,面上满是惊诧道:“阿娈可有何事做得不妥,令师姑不悦,师姑要将我囚在此处动用私刑?”

陶瑛抚掌笑道:“你师父将你养的很好,我未有不喜,便作主将你留在这里了。你身上的伤也不必担忧,不过是按你身上的经脉走向和穴道方位做了一些手段,都有草药敷养着,并不会令你一时丧了性命。”

看着宁娈震惊神色,她微微侧头,身后立着的人便将她又推近些许,随后她一只手轻轻撩起自己的裙摆,露出里面的双腿,素白的中裤之下,亦能明显分辨出其中一条与常人无异,另一条自膝下到脚腕处都有明显的僵直态。

陶瑛抚着膝盖,面上的笑意瞬息间便荡然无存,本是同一张面容,此刻和方才便像换了一个人般,漫不经心道:“我的这条腿当年拜钟离九所赐,残废至今。此事令我忧困数年,祝圣手说,只有将膝上和腕上的骨头换了,我方能再次像常人一般行走。”

“祝圣手”这个人宁娈是听过的,两年前在师父秦愚的房中,师叔和师父二人还因为此人有过数句争论,此时再听到这个名字,她尚记得当时师叔钟离九说的那句话--“这天下的旁门左道,哪一个能狠绝过他”。

时至此刻,她如何还能不明白陶瑛的意图呢?

宁娈觉得周身的穴道都隐隐作痛起来,她视线凝在陶瑛的双膝处,不甘心地问了句:“可···又为何是我?”

天下这许多人,哪个没有骨头,为何她偏偏将自己囚在此处?

陶瑛便又倏然笑道:“祝圣手说过,这种医术虽妙,可是却非血亲不能施用,好在我还有你这么个血亲的妹妹在世。”

陶瑛的话令宁娈不可谓不震惊,她心中自然不敢轻信,虽她自幼时便被家人以一贯钱卖给人伢子,可离家前她已有记忆,她是家中长女,身下有个幼弟,根本不曾有个姐姐。况她姓宁,陶瑛却姓陶,如何也不该是姐妹的。

陶瑛道:“我知你是不信的,祝圣手自然也已做了核验,我们确然是血亲无疑。你的母亲名唤冯娉,父亲是宁石三,是个读书人。从前你母亲亦是出身于青楼,身怀你时被那宁石三赎了身,所以你根本不是宁石三的女儿。你母亲死于你三岁时,你五岁便被宁石三卖给了人伢子。是也不是?”

虽那时宁娈尚年幼,但因幼时伶俐,早早便有了记忆,除了母亲冯娉是出身于青楼这一事她从前不知外,余下她记忆中的身世便和此时陶瑛所说的纹丝不差。

她恍然想起卖她的前几日,父亲酒醉时说过亡母的一些话,其间便总有“娼妇”这样的肮脏语,甚而有时望着自己,也是那般的厌弃。

这些陈年旧事,于她便似前世般遥远,已在心中激不起波澜。亡母纵然是出身青楼又如何,也不过是另一个苦命人罢了。

自己即使当真不该姓宁,又能如何?便是真同她是血亲之人,又凭何要将自己的骨头换与她?她倒料想不到,这位师姑看着面相喜人,竟是个比师叔更疯的。

宁娈道:“你把我囚困于此处,便不怕我师父要同你为难吗?”

陶瑛听她此话,面上突然现出一种怜悯,望着她的神色便似看着路边即将被踩死的蝼蚁一般。

她道:“你当是个聪明伶俐的人,我听闻你哄得你师父颇是欢心,外出做事也总时时带着你,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宁娈强撑着笑道:“我与师父之间,岂是你三言两语便可离心的?我若晚归,他必会来寻我,师姑可要想好,到时要怎么与我师父交代。”

陶瑛突然轻叹出一口气,而后面上又绽出一个截然相反的欢悦的笑意来,道:“我早便叫展四劝过师兄的,不该收你为徒。当初他百般波折地寻到你,又养你在身边,不过是为了今日。眼下祝圣手的医术已是大成,既让你做了三年被他宠惜着的弟子,如今再让你知道真相,这可不就是剜心了吗。对吗,师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剜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秋燥

风听过她的告白

嫁玉郎

娇养太子妃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宠娈秘事
连载中薇风凛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