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叹了一声,道:“这件事,我本不欲让你知晓。既然澹儿让你来问我,我也不能不如实告诉你。”
如玉一听,便晓得这中间还真的大有内情。
“你该知道,澹儿天生蓝瞳。”
如玉点头。
卫氏蹙眉道:“这在卫氏家族被视为不祥之人,他小时,就有术士曾经说他是天煞孤星,但凡与他亲近之人,都会被刑克。从前,卫家本不是这样人丁凋零。澹儿有父亲、母亲、兄长、妹妹,还有未婚妻。”
如玉听了大吃一惊,怔怔的望着卫氏。
卫氏看到她的表情,道:“我就知道你会吃惊。倘若你害怕,不愿意呆在卫家,我可以让人送你去卫家郊外的别庄,那边山水明媚,风景甚好……”
“不……”如玉打断了她的话,神色凝重却坚决,“我不走。”
卫氏诧异:“澹儿的未婚妻还未过门就已经身死了。难道你就不怕么?”
如玉苦笑了一声:“怕?倘若我怕相公,那相公是否也该怕我?我也是被认为不祥之人,牟锦瑜公子也是因我而重伤。”
卫氏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这倒也是,说起来,你们倒是天生一对。”
她这只是个玩笑,但在如玉听着却心中一跳,她记得圆泓大师曾经指点她,可以嫁给大煞之人。如果卫澹这样不算大煞,又上哪里找那个大煞之人呢?
她只是这么一条性命,她此时此刻是什么都不怕的。只是卫澹却因为担心她受到伤害,刻意的疏远她。
卫氏看到她坚决的模样,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有些感动,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澹儿遇到你,也许就是他的福气。他身边从来就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孤单的很,倘若你能陪着他,我也开心。”
如玉听她这么说,眼底露出一丝悲悯之色,身为一个人人敬而远之的人,她是知道是什么滋味的。自己都如此,何况背负着原罪的卫澹?
如玉从东厢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坐在小花园中默默的看着园圃中的金菊发呆。
她同情卫澹,也担心着卫澹。她想起前世这一年的冬天,他身死郊外。既然前一世他的死不是因为自己,这一世,可能也不会因为自己而死。那现在威胁着卫澹的到底是什么?是谁呢?
她思来想去,无计可施,最后终于想到了一条十分笨拙的法子。但是这法子,却叫她有些难以启齿。
樱桃和石榴两个在院子里瞧着如玉发呆,相互看了一眼。在她们的眼里,这显然就是失了宠的女人落寞无聊的样子。
现在卫家的家务事都是卫氏在操持,身为新嫁娘,如玉现在也没什么可忙的。本来新婚,至少前面几日,丈夫应该陪着新婚妻子,此时既然卫澹忙于公务无暇陪在她身边,她自然有大把的时间发呆。
倒是巧儿兴高采烈的过来,笑着对如玉说:“夫人,老夫人那边让定州府最好的锦缎铺‘云锦坊’的女裁缝过来替您量尺寸,打算做几套秋装呢。”
听了这话,如玉这才抬起眼,果然看到云锦坊的掌柜娘子亲自带着个女裁缝过来,后面又跟着两个婢女,手里端着各色绸缎料子。
她晓得这是姑母的一番心意,站了起来。
掌柜娘子一来便将如玉上下的夸了一番,生意人为了生意自然是嘴巴抹了蜜似的。如玉笑了笑,让裁缝量了尺寸。
掌柜娘子又奉上各色绸缎料子,一件件如云似锦,果然比起寻常的布料精致华丽许多。
巧儿赞道:“这布料真漂亮,比起咱们从前家中的衣料美上许多倍。”
这话一出,如玉看了她一眼,但是巧儿毫无所觉。倒是巧儿身旁的樱桃和石榴都露出鄙夷的神色。
那神色都收入了如玉的眼底,这两个丫鬟,果然心存傲慢,显然是看不起她。
如玉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发作,反倒对樱桃和石榴说:“既然做衣裳,不如你们也各自选料子,算是本夫人赏赐你们的。”
樱桃和石榴对看一眼,却没有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樱桃道:“多谢少夫人赏赐。不过少夫人,别怪樱桃多嘴,如今咱们卫家掌家的是老夫人。如今老夫人让云锦坊的人来替少夫人做衣裳,少夫人想赏咱们,本是好意,但是毕竟没有上报老夫人,奴婢们不敢领受。”
石榴也跟在后面添了一句:“奴婢也不敢领受。”
主仆这番话,掌柜娘子在一旁听着尴尬,主子给脸,下人们反倒不领情,这奴婢好大的架子,这不是当着外人的面打主子的脸吗?
“你们……”巧儿气的脸都红了,“少夫人赏的,怎的就收不得,这家中虽然当家的是老夫人,难道少夫人不是主子?”
石榴抬眼,看了巧儿一眼,低声道:“这大户人家的规矩就是这么森严。你初来乍到自然不懂,这料子若是奴婢和樱桃领受了,如果老夫人问起来,奴婢们不好回话。”这番话显然根本没有将如玉当作当家的主子。
“够了!”如玉声音一冷,“好刁钻的奴才!我倒是要跟姑母说说,如此有主见的奴才,我可不敢用!”
石榴回道:“少夫人稍安勿躁,便是到了老夫人跟前,规矩还是规矩,我们做奴才的也不敢违逆……”
话音才落,只听到耳后冷冷一声传来:“我倒是不知道,我们卫府有这么大的规矩!”
声音清冷如冰,听着叫人胆寒。
两人回头一看,立即唬的行礼:“大人!”
如玉看卫澹过来,有些惊喜,问:“相公怎么来了?”
卫澹看了两个奴婢一眼,冷笑一声,道:“娘子你太过宽容,我还不知道,背着我,这两个奴才竟然如此顶撞你,好大的胆子!”
“来人,将两个奴才拖下去,各打十板子,发卖了!”
这话落下,樱桃和石榴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在如玉跟前:“夫人,奴婢们只是照着规矩来,没有别的意思,求夫人替奴婢们求求情!求夫人!”
掌柜娘子看到脸上戴着青铜兽面面具的总兵大人,唬的低着头站在一旁半声都不敢吭。
如玉笑了笑,拉了拉他的袖子:“瞧你,不过是选块料子,你这一来倒像是上了刑场一样,又是打板子又是发卖什么的。这府里原也有府里的规矩,下人们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也是有的。”
卫澹看她笑如春风,禁不住问:“你不生我的气了?”那声音温柔如水。
当着这么多下人,他说出这样的话,如玉禁不住脸上烫了烫,道:“我生什么气。左右是夫妻,总归是要过一辈子的,若是生气,我还能生多久。”
卫澹定定看着她,有些诧异,这个时候,她自然是应该知道真相了。可是她既没有害怕,也没有躲着他,还说“夫妻,要过一辈子的”这样的话,听到他的心中十分熨贴。
“如玉……”他有些感动,并未想到她知道了真相还愿意留在他身边,情不自禁拉住了她的手。
众多人看着,叫如玉面脸通红,一旁巧儿捂嘴笑了起来。
“好啦!”如玉并不想把事情闹大,这两个丫鬟态度轻慢自是该教训,但是也没犯什么大错,若是打板子又发卖,未免太过了。
她端着架子,神色肃然的对两人道:“我自来就晓得我的出身没看在你们的眼里。可是你们该知道,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就是主子。我不过一句话,即便你们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这总兵府你们也是呆不住的。”
两人一听叩头如捣蒜:“求夫人宽恕,奴婢们知道错了。”
如玉看教训的差不多,淡淡道:“你们先先去吧。我身边自然有巧儿服侍,以后身边的事情你们也无需操心。只在外间当值即可。”
两个丫鬟不由得满脸惭愧。
“是,夫人。”两人正要退下,却听到卫澹冷声道:“这府邸中,便是有规矩,如今也该改改了。老夫人是主子,少夫人也是主子,主子的话就是命令,倘若不遵从,卫府也绝不会强留!”
这话听得两人心肝一抖,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
如玉将掌柜娘子还在一旁等着,见到卫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不由得觉得好笑。
她挑了几块顺眼的布料,顺便赏了巧儿一匹,便叫他们下去了。
抬头看到卫澹,如玉还是有几分新嫁娘的羞涩,转过身去问:“怎么有空来后宅,事情都做完了?”
卫澹立在她身后,道:“趁着晌午有空,过来瞧瞧,陪你吃吃饭。”
如玉嘴角悄悄扬起一丝笑意,“姑母那边应该准备了午饭,待会咱们一起去那边吃吧。”
卫澹点头。
“既然现在无事,那我们……就先去屋里坐一会儿吧。”
卫澹一愣,却见她牵着他的袖角便往屋里走去。、
他被她扯着袖子,突然心口砰的一跳,这大白天的,本没什么可想的,但是她这样……却不由得他不多想。
“如玉……”他本想同她保持距离,让她过的舒坦活的畅快也就罢了。
“走吧。”她头也不回,牵着他的袖子往里走,这是在拉近两人的距离啊。
他摇摇头,真不知道这小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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