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盛越熙来说,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她还是个孩子。
那时候,她还不叫盛越熙。
2015年4月1日,愚人节这天,盛越熙出生了,她的一生或许就像她的生日一样,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那时的她,被父母赋予了许多的爱和期待,母亲希望她一生充满喜悦与光明,希望她能够时常感到愉快,永远幸福。
悦熙,是母亲给予他的名字。
盛悦熙父母恩爱,她在爱中诞生,也在爱中一天天长大。虽然是早产儿,但她幼时在五岁以前却没有感受过半分阴霾,父母宠她,哥哥也宠她。盛悦熙有一个大她十岁的哥哥盛钺珩,盛钺珩对这个小他许多的妹妹可谓是极尽疼爱,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常常带着她和伙伴们炫耀,说自己有一个多么可爱的妹妹。
盛悦熙认识舒明言,也是因为哥哥缘故,舒明言和盛钺珩是同学,两家离得也不远,世家之间的孩子们时常一起玩耍,盛悦熙常常被哥哥抱着串在各家之间。
像个小公主似的,盛悦熙很小的时候十分开朗,总是甜甜地喊着哥哥姐姐。
直到五岁那年,盛悦熙的母亲去世,那是一个冬日,盛悦熙记得很清楚。
她的母亲躺在病床上,瘦骨嶙峋,十分痛苦。
窗外下着大雪,年幼的盛悦熙趴在母亲床前,尚且年幼的她并不明白什么是死亡,只知道母亲用最后的力气摸了摸她的头,母亲笑得依旧温柔,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还是十分柔和。
“熙熙,别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
盛悦熙直到现在都还记得,母亲说完这句话后,覆在头上的手就失了力气,重重地落回床面。
咚的一声,也砸在了她年幼的心中。
很多年之后,盛越熙才明白母亲当时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那时的盛悦熙并不明白母亲是怎么了,只是慌张地抓着母亲的手放在头上,一点一点地感受温度逐渐离去。
然后,哥哥回来了,哥哥蒙上了她的眼睛,哥哥抱着她离开卧室。
“哥哥?母亲这是怎么了?”年幼的孩子拉着兄长的衣袖,懵懂地问着。
“熙熙不怕,哥哥在的。”年长的孩子紧紧地抱着妹妹,已长成少年的大手,一下一下在背上拍着。
小小的盛悦熙不知怎的突然想哭,于是,她放声哭了起来。
灵堂上的黑色照片,成了年幼的盛悦熙对母亲最后的记忆,盛悦熙看着平时不苟言笑的父亲在照片前痛哭流涕,嘴里喃喃着:“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年幼的盛悦熙不明白,就像她不明白哥哥为什么愤怒地看着父亲一样,她只知道葬礼结束后,父亲带她去改了名字,说是为了纪念母亲。
那一天,盛悦熙变成了盛越熙。
那一天,父亲和哥哥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小小的盛越熙抱着母亲缝制的玩偶,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那一天之后,哥哥很少回家了,父亲也很少回家了,大大的别墅里孤零零的只有年幼的她和保姆。
哥哥对她还是很好,住校的哥哥每周回来一次,会带着她出去玩,也会拜托邻家的舒姐姐照顾她,所以哥哥不回来时,很多时候,盛越熙会跑到舒姐姐家去,在那里留宿。
慢慢的,盛越熙对舒姐姐的称呼,也变成了明言姐。
父亲则更少回来,有的时候一个月回来一次,有的时候半年见不到人,父亲不会住在家里,别墅里还是只有盛越熙和保姆。
2022年6月,盛钺珩结束了高考,录取通知书寄到家中,没有学习的暑假,盛钺珩带着7岁的盛越熙好好地玩了两个月。
哥哥考上了大学,不在京市,而是远离京市的沪城,于是每周一次的回家变成了几个月一次。
第二年暑假,盛钺珩没有回来,就连过年也只回来待了几天就匆匆离去,盛越熙从哥哥那里得知,他谈恋爱了。
2025年,许久未回家的父亲和哥哥同时回了家,盛越熙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他们难看的脸色给吓到,她又被锁在了卧室,抱着已经有些破了的玩偶,在他们的争吵中入睡。
“孽子!你……也……不可以!”
“凭……不也……你害死……我……”
或许是他们压抑着声音,盛越熙并不能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只言片语,只是那时她还小,抵挡不了困意。
也是几年后,盛越熙才知道当时他们在吵什么,内容太过讽刺。
在那场争吵过后三个月,又是一个冬日,本该在学校的盛钺珩突然回了家,久违地带着盛越熙去了游乐园,那一天,他们玩得很开心。
是自母亲去世后,盛越熙最开心的一天。
哥哥陪着她在老宅用了晚餐,给母亲上香后,哥哥难得地读起书,以哄她入睡。
“熙熙要平安长大哦,我……”
后面的话语盛越熙没有听清,她太困了,在哥哥地轻拍下很快入睡,她想:明天早上起来,一定要问问哥哥,和她说了什么?
但很可惜,盛越熙没有问到,这是盛越熙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哥哥。当晚,盛钺珩自杀了。
第二日一早,盛越熙被女仆的尖叫声给吵醒,声音从哥哥的房间传来,盛越熙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安,连衣服都没换就慌忙跑到哥哥卧室门前。
卧室门半敞着,盛越熙探目进去,满目鲜红。
然后,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视线被保姆的手遮挡了大半,可即便如此,盛越熙还是看见了,也看清了。
哥哥躺在床上,手腕上是刺目的猩红。
哥哥面色惨白,早已失去了生息。
那一年,盛越熙十岁,已然懂得了什么是死亡的她,自然清楚盛钺珩这是怎么了。
哥哥,死去了。
这一幕深深的刻在了盛越熙的心中。
后来,盛越熙这才明白,原来晚上哥哥对自己说的话,原来是在告别,那一天,是盛钺珩对盛越熙的告别。
盛越熙第二次参加亲人的葬礼,父亲还是哭得很伤心,不同的是,葬礼上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哥哥盛钺珩的遗像前声泪俱下地不停道歉。
男人看见了她,跪在她身前不停地说“对不起”,盛越熙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但她并不想去了解。
后来的后来,十八岁的盛越熙从男人口中听到了哥哥死亡的真相,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盛钺珩的遗像面前抱头大哭。
太过讽刺。
葬礼过后,很多时候,盛越熙依旧在舒明言家中度过。
盛越熙觉着父亲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唯一的女儿的死活,所以,舒明言从葬礼上将盛越熙领回了家。
是舒明言陪着盛越熙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候,盛越熙觉着舒明言就像姐姐一样,对她很是信赖。
这天,杜家前去参加一场葬礼,舒明言本不想带盛越熙前往,怕触及她的伤心事,但盛越熙坚持不要一个人待在家中,舒明言只得带她前去。于是,盛越熙在另一场葬礼上遇到了马君浩,那个时候他还叫马好,是傅家二小姐的非婚生子,那场葬礼正是马好母亲的葬礼。
或许是惺惺惜惺惺的缘故,盛越熙和马好成了类似朋友的存在,不知为何,盛越熙选择瞒着舒明言。
日历被换上新的一本,但盛越熙的生活好像并没有前进一步。
十五岁那年,盛父突然浪子回头一般,再一次对盛越熙极尽宠爱,让她在读书的同时在公司学习,仿佛要把他的一切都给她,但那时,盛越熙已经不需要他的爱了。
十八岁生日那天,盛越熙意外地接到一个电话,是葬礼上那个男人打来的,他带着盛钺珩生前为她准备的礼物前来。
那一天,盛越熙知道了被掩藏的真相,知道了她的父亲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盛越熙的母亲本是越家千万宠爱的小女儿,与盛家小公子相爱,像童话故事一样,但童话终究是童话。盛家小公子爱她不错,但他更爱她的家世,盛家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借着越家势力,盛父顺利铲除异己登上高位,完全掌控了盛家。于是深情就成了过往的一场梦,盛父开始大肆包养情人,且男女不忌,盛父尤其钟爱男性。
彼时,盛越熙已经出生三年。
盛母偶然发现此事,震惊之下备受打击,相伴十几年的爱人居然戴着面具,于是,盛母病了。盛父更加不带收敛,因此,在病后第二年,盛母在一个冬天走到了人生终点,带着遗憾离去。
盛钺珩在母亲去世前得知了事情真相,所以他恨他的父亲,但盛父或许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爱盛母,在葬礼上的痛哭流涕是发自真心,但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斯人已去。盛父也曾安稳过一段时日,将自己的爱意倾泻给两个孩子,很可惜没得到什么结果,自然又开始放浪形骸,比以往更胜。
盛钺珩爱上男人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他纠结过,也痛苦过,但最终还是接受了这样的自己。他不像他的父亲,他爱一个人就是只爱一个人,决计不接受其他人。但盛父思想上还是刻有根深蒂固的传宗接代思想,于是盛钺珩和盛父爆发争吵,盛父不同意盛钺珩爱上男人不要孩子,盛钺珩唾弃父亲滥情害死母亲。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父亲爱上了儿子的爱人,男人不从,盛父就囚禁并且强行了他,这让盛钺珩大受打击。爱人失踪寻找无门,父亲的压迫也让他无能为力,于是他想到了死亡,盛钺珩用死亡来逃避一切。
他回了家,最后陪了陪妹妹,然后坦然赴死。
美好的生命终结在二十岁,青春年华无人念。
男人这些年一直待在盛父身边,除了被用家人威胁以外,也是在找机会复仇,男人一直在等待,等待盛越熙长大,等她有能力抗衡盛父。
因为,盛父此生只有她一个孩子了,他丧失了生育能力。
盛越熙三十多年的人生,真正开心的时光不多,所爱的人不多,舒明言算一个,这并非爱情,谁说亲情不能有占有欲呢?盛越熙不否认自己对舒明言抱有占有欲,但是这并非会因为舒明言恋爱结婚就会愤怒,相反,盛越熙会真挚送上祝福。
前提是,舒明言所爱之人并非同性。
舒明言不能爱上同性。
盛越熙的家庭因为爱上同性支离破碎,所以盛越熙无法接受她视作姐姐的人也爱上同性。
哥哥爱上男人,哥哥死了。
姐姐爱上女人,终有一天,姐姐也会死去。
所以
“明言姐,你该是正常的,只要你正常,一切都可以恢复原样。”
盛越熙轻轻地对舒明言说,无比珍视,又满含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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