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宫墙,隔开了几个世界。
墙外兵荒马乱,宫阙之中恍若不觉,笙歌隐隐,俨然太平气象。
春日慵倦,黄莺懒惫。恰逢御花园开赏花小宴,此地云集了大半宫人。衣香鬓影往来纷纷,风中漫起香腻的尘嚣,靡丽喧哗,热闹非常。
数里之外的永巷却一片清冷寂静。回廊宛转中,有一间破落小院。
江止盈站定在门前,听见屋里传来一阵细语:
一个妇人低声说:“这米价……当真不能再低些么?”
另有一个尖细的声音:“当真是不能便宜了。阿蕙你也知道,洛都近来不太平,御膳房贩米的价格整整翻了一番……”
两句话落入耳畔,她轻轻拧起远山细眉,似藏着千回百折的心事。
绣着澧兰纹样的布帕拭过巴掌大的小脸,欺霜赛雪的肌肤如白璧无暇,日光之下恍若透明的水玉。黛眉之下,乌黑而轻盈的眼睫振如蝶翼,遮住秋水明眸中一闪而过的神色。
炫目的日光照在她雪白如缎的颈子上,似洒下一层温柔的金粉。
江止盈整理好仪容之后,旋即推门而入。屋中的两人听见了动静,默契地噤了声音。
竹床之上,盖着麻被的是娘亲秋蕙夫人。另一位面白无须的微胖男子,是御膳房的采办王公公。
十几年来,身为皇帝的妃妾与女儿,她们母女的口粮,没有一粒出自宫中份例。
全是自己掏了银子,仰赖这位王公公出宫采买时,顺带捎给她们的。
“止盈公主。”王公公略弯了腰,笑着打了个招呼。
他是宫中唯一唤江止盈“公主”之人。止盈自然知晓,并非因为自己身上流着的金龙血脉。
而是王公公到底看着自己长大,有一份情分在,他乐意给自己些许体面。
只是,这体面比纸还薄,一戳即破。
宫中正经的公主皆赐了封号。而她呢,却被父皇遗忘在脑后,连名字都是娘亲起的。
这些芜杂念头只飘过一瞬。
旋即,江止盈眨了眨剪水般的眸子,自若地与王公公寒暄,仿佛从未听见二人密语。
不多时,她轻轻递出一枚布帕中包着的银角子:“公公您看,能买多少米?”
王公公掂了掂银子的重量:“不多不少,十三斤足两。”
秋蕙夫人的脸色一暗,又强笑道:“多谢公公慷慨,这些够我们娘俩吃些时日了。”
几人又寒暄了两句,王公公顺势提出告辞。
江止盈说:“我送公公。”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王公公一味低头闷走,差点撞上门槛。
“公公小心。”江止盈朗然一笑,纤手微微扶了把王公公的胳膊。
心事重重的宦官“嗳”了一声,看了眼小姑娘脸颊上稚气未褪,却已有明艳张扬之相,面上和气依旧,心中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宫中当差数十年,见过的美人不过百也有八十,可没有一位能比止盈公主出挑。
这位生在永巷的公主,通身气度凛然。虽然没见过一日父皇,但若说她是皇后嫡出,也是有人信的。
宫中素恃美貌的怀德公主,王公公也见过好几回。平心而论,不论容貌还是气派,这位公主都要逊色上江止盈三分。
王公公只肯让她送出院子,自己独自走上长廊。
长廊约有数里,深不见底。王公公脚步徐徐,每一步都平稳之极。
他丝毫不知,一场灾祸已然降临洛都,即将向宫廷逼近。
-
江止盈回院后,径自坐在秋蕙夫人身侧,为她轻轻揉起了腰肢。
母亲从前是浣衣的宫女,一日要浣洗近千袍服。腰间陈伤约莫就是那时留下的。
“今日感觉好些了么?”她问。
秋蕙夫人摇头:“不疼,你自去忙,不用管我。”
江止盈见母亲的神情陡然轻松,固执地继续揉捏,心下却琢磨起另一件事。
——王公公方才说,洛都近来不太平。
这事恐怕是真的。
她上回出宫时,仿佛听人提起过。
永巷的长廊年久失修,两年前塌了一堵危墙,宫中无暇看顾这等细枝末节,没人前来修理。
江止盈却在路过时偶然发现,危墙之下塌出个一尺见方的垣洞,恰容一人通过。钻出垣洞之后,竟然已是宫外的地界。
对她们母女来说,这处通道当真是意外之喜。
依着它,母女便与宫外有了联系,秋蕙夫人时常做些织物,再由江止盈贩到洛都的集市上。
方才那枚银角子,就是她数日前出宫贩卖织物所得。
银子拢共换了十三斤米,母女二人俭省着吃,也只够勉强糊口一旬。
下回的集市还有半月,眼见着要断了顿……
还能从哪再赚点银子呢?
江止盈叹了口气,心下泛起淡淡无措。
她忽然想起,上回在西市听有个相邻的摊主说,外面时不时有店铺会召女子做小工,薪水不薄。
她当时很是心动。
但是一来自己拿不出证明身份的凭书,二来她不放心母亲独居于深宫之中。
纵使心动,她也没有登时去报名,只是让摊主留下了住址。
但是断顿的危机近在眼前,给出了那枚银角子之后,母女二人手头再无积蓄。
忽地,王公公那句“洛都不太平”萦绕在耳畔,江止盈心头打起了细密的鼓点。
究竟是什么不太平法,竟能让米价翻了数番?
江止盈咬了咬牙,努力说服着自己。
当心些,应当无事罢……
她缓缓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母亲。
见女儿打定主意要走一遭,秋蕙夫人不好强拦,只能切切叮嘱道:“万万要小心些。”
江止盈点了点头。
-
宫外的光景远超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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