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来小奶猫炸毛龇牙，反而软乎乎地朝自己示好。
纸币边缘接触到易琛的手指，锋利的触感让他的手指微微一动。
小奶猫两只爪子抱着蓬松的长尾巴，嘴巴微微张开，露出小小的粉色的舌头，异瞳水汪汪的，带着期待。
幼小可爱的生物总是容易让人心软，何况这番动作被一只小奶猫做来，简直萌化人心！
然而易琛的表情还是冷漠，一副对面前小奶猫的可爱视若无睹的样子。
冷眼看着它异瞳中期待的光芒慢慢熄灭，那条软乎乎的大尾巴耷拉下去，小脑袋低垂，缩成一个白团子，奶味儿中透着股委屈巴巴的劲儿。
第一次卖萌失败，苗邬默默将钱扒拉回来，拖回身体底下，安慰自己。
没关系，现在的易琛因为寄人篱下的经历有点冷淡疏离，不过以后他就会真香的，没人能拒绝奶香可爱的小猫咪。
目前最重要的是易琛的身体，刚才他晕倒了，到现在脸色还很苍白，药也没吃，是忘记了吗？
苗邬看看落在易琛手边，拉链大开的书包，里面全是退烧药和感冒药，又看看重新闭上眼睛的易琛。
……也可能是没力气了。
他小心翼翼垫脚，爪子勾住书包边缘，钻进去挑选一番，把布洛芬叼了出来。
钱不要，药总要吃的。
易琛没对小奶猫弄出的动静产生任何好奇或探究，始终保持着一种漠然的态度。
时间已至傍晚，天色慢慢暗下来，让本就光线不足的小巷更加阴暗，风声也大起来……呼呼声中夹杂着急促的上课铃，自学校的方向传来。
叼着药往外爬的苗邬僵住：完了，易琛晚自习迟到了。
他扭头去看易琛，对方似乎完全忘了这茬，眼睫毛都没动一下，呼吸平稳。
不愧是学霸，就是稳！
苗邬扑腾了半天，总算爬出书包，原地休息了一下。
“咕噜噜——”
问题还没解决，饥饿竟然开始苏醒，可谓雪上加霜。
吐出布洛芬，苗邬走到易琛身前，仰头叫了一声。
易琛没反应，下颌微微扬起，嘴唇泛白，虚汗顺着额角往下流，两颊因为高烧浮现出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苗邬试探着用肉垫碰了碰易琛的手，却被烫得猛地收回来。
……这样烧下去不行！
他跳上易琛的膝盖：别睡了，快起来把药吃了！
迷糊中艰难维持着神智的易琛只觉腿上一软，跳上来的毛茸茸没什么重量，却闹腾得不行，让喜欢安静环境的他有些不习惯。
易琛缓慢睁开眼，看看这只猫到底想做什么。
见他醒了，苗邬赶紧推了推地上的布洛芬：快吃快吃，你浑身烫得都能烙饼了知道吗？
易琛神色微动。
这只猫不仅不怕他，还很喜欢给他送礼物——刚见面送钱，现在送药。
然而他照旧没什么兴趣，抖了抖膝盖，白团子被震落下去，咕噜噜滚到书包旁边，倒仰摔成了一张白乎软绵的饼。
易琛闭上眼，高烧导致眼睛肿胀生疼，他现在看什么都是花的，天旋地转，然而身上又扑过来一个白白软软的身体，就是不如他所愿地安静，四爪并用抱住他的手，空出来的奶牙用力咬住易琛的校服袖口，发出“咪呜咪呜”的猫啸。
听起来倒是有了那么点凶狠的意思，可惜因为体型太小，整只奶猫都窝进了易琛的手掌心里。
倒像是易琛托着他。
不怕他吗？
易琛不喜人靠近，平时积威甚重属下不敢违背，小动物趋利避害不会近前，小孩子见了他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不敢在他面前闹出一点声响。
头一次遇到敢跟他胡搅蛮缠闹的小团子，易琛伸手，圈住小团子的脖颈，如果知道自己会伤害它，它还会不害怕，不逃走，不朝他露出尖利的爪牙？
感觉到易琛放在下巴的手，苗邬连忙蹭了蹭，坚持住啊小病娇，把药吃了，一会儿就好了，有我在以后你会免于一切苦难，顺顺利利长大的，不能放弃啊。
易琛在这一刻，忽然走了下神，幻觉中杀死一只猫，它会感受到痛苦吗？
他低头，看着水汪汪望着自己的小猫崽，那种陌生的、暖融融的温热触感自掌心传来，让他此刻被烧得不大灵敏且疼痛昏沉的大脑，一边本能的抗拒，一边又难以抑制地产生一种别样的情绪。
顿了顿，易琛松开手，缓缓捡起地上的布洛芬，见小猫不满意，又掰了一片扔进嘴里，小猫崽立刻恢复乖巧状态。
易琛微微阖眼看着手里的药板，心理医生说，幻觉是现实的投影，已经发生过的事会在他心里成为既定事实。不要试图去改变，那只会让他越陷越深，醒不过来。
易琛没有试图改变，他很清楚一颗药什么也改变不了。
如论如何，都会走向那个既定的结局。
苗邬咽了咽口水，只觉嘴里苦兮兮的，小猫脸皱成了小苦瓜，生嚼，狠人啊！
“喵呜~”
他松开手，蹲坐在易琛跟前，监督他把药全吞下去，满意地点点头，想夸奖听话的病娇两句，就听到冷漠的声线警告意味十足：“安静”
苗邬：“……”
用毛爪子在心里比了个手势，生病的人最大，你说了算。
心里却打起小算盘，退烧药的药效发挥后易琛很快就会觉得困，必然需要一个安静又安全的环境休息，什么地方最安静又安全呢？
……那当然是家里啦！
他很积极地叼起剩下的药，翻进书包里，悄悄抬头看了易琛一眼，顺势往书包里一躺，让层层叠叠的书挡住自己的身影。
企图蒙混过关，让易琛回家的时候顺手把自己也捎上。
被算盘珠子崩了一脸，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易琛：“……”
除此之外，他还敏锐地发现书包隔层露出来的纸币一角，收保护费的高中生连校园一卡通都抢走了，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角落。
这正是苗邬捡的那一百块钱。
看来这次小猫崽送上门的礼物——是它自己。
还带上了生活费。
易琛看了藏头露尾的苗邬一会儿，很快困意席卷，靠在透明墙壁上，蜷着一只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知道易琛喜欢安静，苗邬没乱叫惹他心烦，而是默默观察他。
易琛睡着的模样比他醒着时要温柔些，五官的棱角被光线弱化了与生俱来的攻击性，修长的眼尾因为发烧带了点红晕，让末端那颗朱砂小痣越发显眼，有种沉郁的感觉。
苗邬看得出神。
无法想象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经历那么多坎坷的苦难，就因为他是反派吗？
按他的聪明才智，本来可以拥有一个更好的人生。
不知过了多久。
恍惚中，易琛听到一声猫叫，路人惊讶的问询，随后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心里隐隐察觉，这个幻觉要结束了。
他动了动手指，费力地想将头扭向旁边，看看猫还在不在，然而身体无比沉重，让他连睁眼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留在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只猫？
***
“易先生，易先生？醒醒，醒醒，能看到我吗？”
易琛猛地睁开眼，刚刚还光线昏暗雨声滂沱的电话亭瞬间消失了，眼前是一间窗明几净、带着消毒水味的病房，他坐在轮椅上，四肢被绑在固定器上动弹不得。
易琛闭了闭眼，因为声音过近不适地偏了偏头。
身穿白大褂的主治医师收起听诊器，主动离远了些，拿起胸口的笔按下笔芯：“还好，您这次陷入幻觉的时间不是很长，三小时二十八分，这已经是用药物抑制后的效果……您还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吗？”
护士走上来给他解绑。
易琛抬手制止，按下轮椅上的开关，束缚带自动回缩，他动了动僵硬的手腕，催动轮椅来到窗边，任由夏季炙热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幻觉带来的寒意。
这才回答医生刚才的问题：“幻觉中我回到了十四岁，病重时遇到高中生抢劫被丢在一条巷子里，因为高烧患上耳膜炎，导致听力永久性下降。这次的诱因还不明确……”
他的叙述不快不慢，声音低沉带着些沙哑，娓娓道来，让人忍不住驻足聆听。
主治医师记录的笔却猛地停下，尾部留下一道重重的拖痕，打断他的话：“易先生，您确认自己现在是清醒的吗？”
易琛顿住：“当然。”
主治医师神情严肃：“可您的病例上，并没有您曾经患上耳膜炎，导致听力永久性下降的症候。”
他上下打量易琛，目光满是探究：“您没发现，从醒来到现在，您的听力，没有任何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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