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只要有人和自己一起睡，黎栎很难睡着。
黎栎从小习惯一个人睡觉，家里隔音效果又很好，导致黎栎对睡觉的环境很挑剔。
黎栎黎栎初中的学校是没有学生宿舍的，黎栎很羡慕电视上的宿舍生活，就一直向往能在高中的时候住校体验一下。到了高中，学校离家并没有很远，黎栎因为觉得新鲜，还是选择了住校。
他理想中的寝室里都是上床下桌，干净明亮，主要是自己还能在寝室里做饭！但是上了高中的他发现学校的插座都是摆设，里面根本就没有电，就连电灯也是要下了晚自习才自动打开，晚上十一点就熄灯……
黎栎在寝室做饭的梦想就这样破灭了。
这都算了，黎栎发现睡寝室他还会失眠。
宿舍里加上黎栎自己，一共有四个人。十一点钟的熄灯时间对任务繁重的高中生来说自然是很过的，所以寝室里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充电的小台灯，留着晚上写作业的时候用。
寝室里熄灯以后就没有人再说话了，大家做作业的做作业，睡觉的睡觉，但黎栎却怎么也睡不着。寝室里很安静，翻书的声音，笔尖划过纸时的“沙沙”声，稍微重一点的呼吸声，翻身的声音，还有小台灯的灯光都让他感觉很烦躁，所以他向来是寝室最晚睡觉的一个人。
有时也会有其他的情况。比如有个同学睡得比较早，等大家都关了台灯睡下，她已经睡得很死了，开始打呼噜。
黎栎有时候忍无可忍，就下床轻轻地推推她，等她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才没有继续打呼噜，黎栎才松了口气，爬回自己的床上。
高中两年，黎栎都没能习惯寝室的睡觉环境，从来都是寝室里最后一个睡着的人。所以他白天上课的时候精神不好，经常打瞌睡，这也是他高中成绩很一般的原因之一。
黎栎睁着眼睡在乔一楠身边，他不知道他睡着了没。
乔一楠呼吸声很轻很轻，也没有像黎栎以前的那个室友一样睡在床上就不停地翻身制造噪音，只是安安稳稳地躺好，睡姿很乖。躺在他身边，黎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梦中的黎栎不知不觉中往身边的热源处移动。
黎栎是被尿憋醒的。
在睁开眼之前，他感觉到有谁的呼吸喷到了自己的脸上。
睁眼一看，自己和乔一楠面对面，乔一楠还在睡，他们的脸离的很近，黎栎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毛孔和睫毛。
乔一楠长得很普通，但是他的眼睛很有神，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印象深刻。这时候他闭着眼，黎栎发现他的眼睫毛很浓也很长。
黎栎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跟没有血缘关系的男性睡在一张床上。
黎栎这样想着，膀胱涨得快要超出承受范围。他慢慢坐了起来，轻手轻脚越过乔一楠，下了床。
冷空气把黎栎激得一阵哆嗦，黎栎本来还想着去上完厕所接着睡，但因为太冷，不得不迅速穿好了自己的衣服。
“梁顺，你起了吗？”乔一楠不知在什么时候也醒了，躺在床上问他，声音有些干涩沙哑。
“是啊，我想上厕所。”
乔一楠翻身起床，“我带你去吧，你自己不好找。”
黎栎一愣，“好。”他确实不知道乔一楠家厕所在哪。
黎栎无聊，坐在床上看乔一楠穿衣服。
明明身上还穿着棉毛衫棉毛裤，乔一楠却莫名感觉有点窘迫，转身背对黎栎，想躲开他的注视。
黎栎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觉得乔一楠有点可爱。
“走吧。”
推开乔一楠卧室的门，门“嘎吱”响了一声。他们出了房门，到了室外。
乔一楠带他到了离房子不远处的猪圈，猪圈旁边有一个隔间，门是几块木板拼成的。
乔一楠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农村没有正经的厕所，都是和猪圈连在一起的。你可能也没见过……”
黎栎笑，“厕所修那么好干嘛，能用就行了。你先回去再睡会儿，我上完自己回去就行了。”
“没事，我等你。”
黎栎没有再说话，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味道不怎么好闻。猪圈里养了好几头猪，在圈里“昂昂”地一直叫。
这是黎栎上过的最原始的厕所，没有之一。
虽然黎栎外婆家也是农村，但厕所也都是干干净净的修得不错，和城里的厕所也没什么区别。
乔一楠家这个厕所其实根本不能够称得上是“厕所”。
猪圈里铺的都是一块块盖房子用的那种水泥板，水泥板下面是一个大粪坑，用来装人的和猪的粪便。
上厕所的时候，粪便就从两块水泥板之间的缝隙漏下去，落到粪坑里。
厕所里混杂着任人和猪的粪便气味，黎栎尽量迅速地上完了厕所，还是没能逃得过一阵干呕。
黎栎想来对难闻的味道很敏感，反应很强烈，出厕所门的时候眼睛因为干呕流下了几滴生理性眼泪。
“走吧。”他对乔一楠说。
在回屋的路上，乔一楠说：“对不起。”
“嗯？”黎栎摸不着头脑。
“和我一起回来，辛苦你了。”乔一楠听见黎栎刚才干呕的声音，心里有点难过。
黎樾弯了嘴角，用手揽住了他的肩膀拍了拍，“辛苦什么啊，说得我像多娇贵似的。说起来还是我要跟着来，还得麻烦你。大家都是同学又是室友，用不着说这些，谁都有要帮忙的时候不是？”
乔一楠沉默着没说话。
黎栎从小家里就不穷，后来父母做了生意，家里就一直在小康水平线之上，一直以来也没吃过什么苦。老实说，乔一楠他家确实是他住过的环境最恶劣的。
条件简陋不说，黎栎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一直隐隐约约听到有耗子的动静。
但是黎栎自始至终都没有一秒后悔过和乔一楠一起回家的这个决定。
是啊，谁还能没个困难的时候呢？
二人进了屋，乔一楠问：“梁顺，你还想再睡会儿吗？”
冬天天亮得晚，黎栎上完厕所拿起老年机一看，已经六点半了，他想着农村一般都起得早，在别人家里也不好睡到太晚，会容易给乔一楠妈妈留下娇气懒散的印象，虽然还有点犯困，但还是冲乔一楠摇了摇头。
洗漱完后，黎栎好奇地看乔一楠在厨房生火。
黎栎从来没见过这种需要自己生火的灶，灶台上放着的硕大的一口锅黎栎也是在很小的时候在外婆家那边的亲戚杀猪时看到过，还有就是在电视上看到的了。
乔一楠把报纸点燃，加上些干燥的小树枝，很快就把火生了起来，动作娴熟地开始做饭。
黎栎在一旁看他加很多水到锅里，开口问道：“是煮粥吗？”
乔一楠冲他笑笑，“我妈病了之后就只能喝粥了，委屈你了。”
“早上喝粥，健康。”黎栎倒是不在意吃什么，只要有得吃就行了。
黎栎以前小的时候会觉得自己的爷爷很烦，他老是嫌奶奶做的饭难吃，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虽然黎栎很赞同爷爷说奶奶做的饭不好吃这句话，但是他觉得爷爷不应该说出来。奶奶是家庭妇女，什么家务都是她在做，那时候的男人都大男子主意，在做家务上爷爷从来没有说帮帮忙。黎栎就觉得有人愿意做饭给自己吃就应该很感激了，根本没有立场说饭难吃。奶奶没有爸爸那么细心，有时候会做给黎栎小朋友吃他不喜欢的菜，但黎栎还是乖乖地吃完了，他觉得奶奶帮他做饭是很辛苦的。
“你去看会儿电视吧，还要等好一会儿饭才好呢。”
黎栎也觉得自己杵在厨房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碍手碍脚的，就坐在沙发上看乔一楠家那个一直频闪不停的小电视，只有两个台……
一个台在播新闻联播，另一个是农业频道，在播怎么照顾孕期的母猪……
黎栎叹口气，决定还是看农业频道，毕竟自己对每句话都能当高中政治问答题答案的新闻联播不感兴趣。
过了一会儿，乔一楠出了厨房，和黎栎一起看电视，粥还在锅里煮着，他不时到厨房去看看。
乔一楠的妈妈从里屋走了出来。
黎栎起身喊道：“阿姨好。”
她的脸色很差，皮肤毫无光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是生着大病的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尿毒症晚期。
但是黎栎感觉，乔一楠他妈妈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黎栎往沙发旁边挪了挪，给她腾了个地方出来，乔一楠妈妈挨着黎栎坐下。
“乖。是叫梁顺对吗？干嘛还要跟着楠楠跑一趟呀，我们这儿路又不好又选，还怪耽搁你学习的。”乔一楠妈妈笑着，很亲切地说。
听她叫他楠楠，黎栎顿感新鲜，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被看得不好意思，耳朵开始变红。
黎栎反应过来，摇头笑着说：“不会的，我周末就是在学校也不怎么学习的。倒是打扰到阿姨了。”
乔一楠妈妈笑得和蔼，握住了黎栎的手，说：“我生这个病，你们大家真是帮了我们不少忙，还帮我们筹了那么多钱，楠楠昨天都跟我说了。等我走了以后啊，你们就都相互照顾着，啊？还要麻烦你们多开导开导他呢，别让他一直想这个事，要专心学习。”
乔一楠红着眼，鼻音重重地喊了一声：“妈。”
乔一楠妈妈也红了眼，还是冲黎栎笑着。
黎栎只觉得心酸，拍了拍她的手。
吃过早饭，二人帮乔母收拾好东西，跟住在隔壁的乔一楠伯母打了招呼，三人一起去往县里的医院。
其实本来用不着那么赶时间，但是乔一楠心情很迫切，他只是想让妈妈能早一点轻松一些。
班里捐款得的那些钱，治病自然是不够的，透析都做不了几次。
乔一楠决定用那些钱让他妈妈来住院，即使不做透析也比待在家里让人放心，起码能有专业的人照顾着。
乔一楠妈妈在医院安顿好之后，就一直催他早点回学校，生怕耽误他学习。
乔一楠用求救的眼神望向黎栎。
黎栎劝了半天，乔母才没有再催他们回学校，只是让他们在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到家里。
乔一楠忙点头。
回乔一楠家又住了一晚，第二天二人启程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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