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栎的脸在进门的瞬间就红到了耳根，不知是被热气蒸的还是因为路遥的缘故。
黎栎接过搓澡巾，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帮路遥搓起背来。
路遥低笑一声，“你是突然忘记怎么搓澡了吗？”
“啊？”
“你要扶着我的肩才好使力啊。”
“噢，好。”
黎栎觉得自己伸出的那只手在颤抖，最后落在了路遥的肩上。
黎栎手很凉，手下的皮肤很烫。刚接触到路遥肩膀时，路遥微不可察地颤栗了一下。
搓着搓着，黎栎只觉得不对劲。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自己的冲动，把注意力集中在搓背上。
“可以了吗？”他迫不及待逃离这里，待越久越尴尬的说。
“没有，还有这边和这边，你刚才都没有搓到。”路遥侧身给黎栎指还有哪个地方没搓到。
他一向大剌剌的，动来动去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让黎栎看到了，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
黎栎吸了吸鼻子，心想可能是穿太少感冒了。
鼻涕一直流，怎么吸都吸不住，黎栎还闻到自己的鼻子里有股血腥味。
黎栎用手背一抹，半个手背都沾满了血。
鼻血还在一直流，都快流进了嘴里。
黎栎忙把搓澡巾丢给路遥， “剩下的你自己洗，我好像流鼻血了。”说完夺门而出。
还好另两个室友都在认认真真写作业，并没有注意到黎栎的异常。
他用纸堵住了鼻子，坐在床上静静等脸上的热度退散。
没过多久，路遥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擦着自己的小板寸，问：“怎么突然流鼻血了？”
黎栎心虚地摇摇头， “不知道，可能是上火了。”
刚才黎栎从厕所出来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拿纸擦鼻血，他们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听到路遥的问话，两个室友里一个叫邹明恒的夸张地叫了一声：“哇，梁顺你要不要这样，路遥又不是美女一马平川的，你流什么鼻血呀！哈哈……”
乔一楠只是拿着笔抬起头来笑了笑，然后低头继续做他的作业。
路遥也朝他笑。
黎栎也跟着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想：他以前在我心里可是比美女更有吸引力的。
黎栎有个养生的好习惯，就是睡觉前喜欢泡脚。
初中的时候黎栎爸爸要求每天晚上十点钟之前必须睡觉，所以黎栎妈妈很早就开始催他洗漱。
那时候智能机还没有现在这样普及，所以黎栎很喜欢看电视。他想到一个拖延时间的好办法：泡脚。
黎栎妈妈是很喜欢享受生活的人，黎栎家里也就买了泡脚盆。泡脚盆是插电的，厕所里插座不多，要用泡脚盆洗脚的话就必须要到客厅洗。为了拖延时间多看会儿电视，黎栎每天晚上洗脚都要用泡脚盆洗，一洗就是半个小时以上。黎栎爸爸虽然知道黎栎那点小心思，也没有拆穿他。
黎栎上了高中都是住校，寝室里自然不让用泡脚盆，但是再简陋的条件也阻挡不住黎栎泡脚的步伐。他以前洗脚时经常都是先接好一盆热水，然后在旁边放着装满热水的保温瓶，等水感觉水凉了就又加点进去，这样一来也能泡挺长时间。
快熄灯了，黎栎坐在他下铺床上洗脚。
他们高中不是上床下桌，而是上铺下铺都是床，书桌和衣柜都靠墙放着。
寝室除了黎栎自己以外还有三个人，虽然觉得路遥有可能是自己下铺，但黎栎又觉得不会那么巧。
但是后来看路遥坐在他旁边看着书，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黎栎知道自己的下铺就是他。
路遥看了看黎栎被热水泡得通红的双脚，问：“怎么开始喜欢泡脚了？”
邹明恒跟着凑热闹，“对啊，以前直接都没见你洗过脚啊！”
黎栎暗自咬牙，当初为什么觉得邹明恒是个好相处的人呢？这人情商简直低到不行啊！
黎栎只好干笑。邹明恒在路遥的眼神示意中终于明白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没有再开口。
但是黎栎心里清楚，从自己今天洗澡的时候从脚上搓下来的一大堆死皮看来，梁顺以前真的很少洗脚。
今晚是黎栎到梁顺身体以后度过的第一个晚上。宿舍很早就熄了灯，黎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也不想玩俄罗斯方块，就这样睁着眼，静静躺在床上。
他听到睡在自己对面的另外一个室友——乔一楠翻身起了床。
黎栎听到他爬了起来，咕嘟咕嘟喝了很多水，然后又爬上了床。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黎栎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喝那么多水，现在又是大冷天，不是晚上都应该少喝点水免得起夜吗？
反正一个人躺着也无聊，黎栎小声开口问：“乔一楠你很渴吗？这么晚了还喝那么多水，不怕起夜么。”
乔一楠沉默，黎栎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自己也闭上眼睛努力尝试入睡。
黎栎听到乔一楠说道：“我饿。”
黎栎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黎栎所在的高中在市区，是省重点中学。里面几乎有一半的学生都是从县份考到这里来的。他们普遍要比市里面的同学学习更用功。
在黎栎眼中，乔一楠就是这样的人。梁顺虽然不爱干净也很穷，但是梁顺好歹还有几套自己的衣服，而乔一楠好像是班里条件最困难的男生，他长得很高也很瘦，春夏秋冬都穿着校服，校服的上深蓝都被慢慢洗得褪色成天蓝色。
乔一楠小时候，他父亲在工地上从高处掉下来摔死了，赔了一点钱。他母亲身体很不好，所以他家里除了低保和邻居们的接济没有任何收入，一直都很困难，可以说比梁顺还要困难很多。
但是还好乔一楠争气，学习总是在年级里名列前茅，在班里总是第一名，黎栎记得当年他是学校唯一一个被保送到清华的，他高中的学费也没有自己交过，都是靠学校给的奖学金，有时候他还要把自己的奖学金拿回家一部分交给他妈妈。
黎栎也翻身起来，打开自己的柜子，找出自己今天顺手买的小饼干，扔了几包到乔一楠床上。自己也撕开一包吃了起来。
黑暗中，只听到乔一楠低声说：“谢谢。”
寝室很安静，只听到两个人像小耗子一样的“咔嚓咔嚓”嚼饼干的声音。黎栎不由得扑哧一笑。
“你妈妈身体最近要好点了吗？”黎栎突然想起来，好像是在高二的下学期，乔一楠的妈妈因为严重的肾病去世了，当时全班还为他组织过捐款。
乔一楠没有继续嚼饼干，也没有开口。黎栎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问他这种事。
乔一楠再次开口时竟带着哽咽，“去医院看过了，是尿毒症，医生说熬不过今年过年了。”
黎栎沉默，乔一楠再次开口：“我只恨我不能快点长大，没有能力救妈妈。我已经没了爸爸，不想再没有他。”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竟变得很平静。黎栎只觉得一阵心酸，想到自己的妈妈，眼眶也开始红了起来。
黎栎只好安慰他：“别太担心，会好起来的。”黎栎说的话他自己都不相信。
黎栎又开口： “快吃吧，吃完了睡觉了。”
乔一楠“嗯”了一声。黎栎不知道，他给乔一楠的饼干上沾满了乔一楠的泪水，又被乔一楠静静地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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