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终山上满天的雪一层层的盖住了山上成片的尸身,血色点缀在皑皑的白雪上,像极了四桥斋院里开的正旺的雪梅。
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
楚宁暄恍惚着想,怀中紧紧抱着那具早已温度不再的躯体。
那具尸体已经死了太久,久到连他心口足有三指宽的洞口都不再渗出血来,只是极其缓慢地,从他低垂的指尖滑落。
山峰的铁索上,一位身着红色道袍的人抱着梅花,一步三晃地走了过来,笑得花枝乱颤。
“楚宁暄,你说你将他让给我多好。”那人歪了歪头,一头墨发随着他的动作在风中晃了晃。
那张过于妖艳唇愉悦地动了动,“现在好了,大家都没个善终。”
若在平日,见到姬长歌这副样子,他难免要冷笑出言嘲讽,但如今,再多的语言都只是苍白无力的辩驳。
成王败寇,输的一塌糊涂的人,没有资格再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我虽学艺不精,中了你的计,”混乱的灵力突然从楚宁暄的周围四散开来,如锋利的刀刃,一层层包裹住姬长歌的身体。
他低低地笑了声,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憎恨与悲戚。
“但我可以杀了你,为他报仇。”
红衣男子很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抬手断开了围绕在他身侧凌厉的刀气。
“若你与师兄联手,尚有一战之力。”他抬起折扇,对准了跪在悬崖边上的楚宁暄。
“但如今师兄已去,你也不过强弩之末,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啸叫?”
一股强劲的灵气注入折扇,扇面中花面厉鬼尖叫着扑上了早已毫无反抗之力的楚宁暄。
姬长歌狭长的双眸愉悦地眯起,好整以暇地看着厉鬼一口口分食掉楚宁暄的魂魄,却未曾注意到身后缓缓浮起的离相剑。
当他注意到身后凌冽的剑气时,却已避无可避,为时已晚。
一道燃尽了楚平暄半生修为的剑光,直直将他通了个对穿。
刚才还高高在上的人在铁链上晃了晃,最终坠下了悬崖。
这样……就结束了吗。
身旁围绕的厉鬼并没有散去,姬长歌尚且存活。
但这已经不是他所能继续思考的事情了,怀中人早已失去了温度的头被他紧紧捂在心口,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薛亭晚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此刻深深地埋在了瓷白的眼皮下,让他再也窥不见一点春意。
残破的灵魂一寸寸抽离本来的躯体,眼前的一切开始漆黑模糊成一片,楚宁暄费力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想再看看眼前人的容貌,在死亡前,将这人的一切刻在灵魂里。
这样的话,若有来世,我应该也会认出你吧。
眼皮沉沉的闭上,锦终山上终年不散的寒风依旧呼啸着,一切不甘与血肉,终究被埋在了厚重的雪下。
——
“宁暄师兄,宁暄师兄?”
谁在唤我?
楚宁暄意识朦胧,茫然的黑暗前,一丝光从眼前的裂缝中倾泻而出,他下意识地伸手挡住眼睛,适应了一会眼前的光线,才又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一个身着锦蓝色长袍的人端着一盘灵果,正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见人没有回应,他擅自挑了个看上去还过得去的果子递给了还在茫然中的楚宁暄。
“师兄还是用些为好,毕竟这秘境突然出事,也不知何时能好。”蓝衣人叹了口气,又转去了别的地方。
秘境?
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天和十五年……南荒秘境?”他动了动沙哑的喉咙,许久,吐出了一句毫无厘头的话。
刚转身离开的人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道:“是……师兄可是想到了什么解法?”
楚宁暄突然笑道:“天灾**,我能有什么解法。你先去吧。”
待到人走出两丈远,他才收了脸上僵硬的笑容,方才的从容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震惊。
打发走了眼前的人,他沉下心来观察眼前的境况。
他们看起来是暂避在了一处山洞,门口有一处结好的阵法,不过看起来不像是薛亭晚的手笔,有些毛躁。
旁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些受伤的弟子,身着锦蓝色的道袍,看起来是南机楼的服饰。
天和十五年,距离那场祸事发生,还有十年。
距离他失去亭晚,还有十年。
握剑的手猛然收紧,剑柄上的纹路硌的他手生疼,但极端的兴奋让他完全忽略了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
也就是说,现在的薛亭晚,还活着。
他猛然站了起来,起身阔步向刚才叫醒自己的青年走了过去,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薛亭晚……在哪?”
“宁宁宁宁暄师兄!”被他突然搭话的人被猛地一吓开始结巴,缓了半天才从那副面红耳赤的状态缓和了过来,脸上有些惊疑不定。
楚宁暄也不急,抱臂站在一旁等待着眼前人的答话,心中一股兴奋焦热火焰几乎要将他整个燃尽。
“亭晚道友他……”唐纸言有些吞吞吐吐,像是在犹豫些什么。
刚缓和过来的心又因为这话再次提了起来。
“亭晚他,可是出了什么事?”他瞳孔紧缩,抓着唐纸言的指尖开始泛白。
“……”唐纸言似乎被他的反应吓懵了,欲言又止了一会,心一横,眼睛一闭,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就算师兄再恨他,也不能现在去提剑杀了他。”
“杀了他?”楚宁暄被唐纸言一句话砸懵了,耐着性子重复了一句。
“师兄!”唐纸言似是误会了他的意思,竟是掀起下摆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急切地开口道。
“就算我们与北湘阁世代为敌……但亭晚道友刚才可是拼了命的送我们离开,若是现在要趁人之危,哪怕是宁暄师兄的请求,纸言也不愿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这一段话说的掷地有声,看得出人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但楚宁暄却无心放在这里,他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但那段话中的字句还是让他很快抓住了重点:“亭晚受伤了?”
“师兄!”唐纸言似乎有些崩溃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他最为崇敬的师兄。
楚宁暄有些烦躁,不轻不重地拿脚踢了踢他的膝盖,皱眉道:“站起来说,动不动就下跪是哪学来的毛病。”
“他受伤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唐纸言刚颤颤巍巍站起来的腿扑通一下又跪了下去,脸色比刚才还要精彩纷呈,斟酌了一会用词,艰难开口道:“您……从背后给了他一剑。”
楚宁暄:“……”
楚宁暄彻底呆愣在了原地,火光电石间,他突然明白了自己醒来时那股诡异的不适感从何而来,这山洞中的所有人,都身着着南机楼的服饰,包括自己身上的这一套,也明显不是北湘阁的料子。
他抬起离相剑,对着泛出的寒光,端详了会儿自己的长相,再三确认了是自己的壳子。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切事情的发展似乎都与前世不同了。
在过去的永和十五年时,他与掌门首席弟子薛亭晚一同来到南荒历练,不巧遇到了千年难遇的秘境暴动,两人生死与共了三月之久,从秘境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也是在那时……他与亭晚结为了道侣。
那现在呢?是怎么回事?
巨大的茫然击中了他,但容不得他多想,他更迫切想要见到的是,亭晚的伤口。
离相剑的刀气不是那样就容易化解的,平俗的草药根本不足以抑制住其霸道的剑气,若不能及时处理,伤口无法愈合,在这样的情况下,除了等死再无其他选择。
“他在哪?我保证不会伤害他。”楚宁暄的脸彻底沉了下来,无意识释放出的灵力让人呼吸发紧。
得了他的保证,唐纸言终于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指了个方向,就看到楚宁暄剑一样的飞了出去,一眨眼,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南荒地势复杂,秘境常在每年春分时开,平日里前来历练修行的弟子多是在边缘,从未到过深处。
但天和十五年时,秘境边缘突然发生极强的灵力波动,原本只会出现在深处的魔兽统统逃到了边缘。逼得北湘与南机两大对立宗门都不得不联手破开秘境,才堪堪救出了失联的弟子,但依旧损失惨重。
北湘首席弟子薛亭晚,更是差点在秘境中殒命。
这是他前世所拥有的记忆。
但……他与亭晚前世自始至终都没有遇到任何一位南机阁的弟子,如今,为何又突然遇上了?
楚宁暄心中躁动,动作却不停,前世的他修为已近巅峰,若非破阵被耗去了大半精力,怎么也不该落到与姬长歌同归于尽的地步。
如今仅仅是御剑飞行,对他来说不过如喝水样轻松。
通体漆黑的长剑破开黄沙,几个眨眼的瞬间,就已能看见一个身着北湘阁服饰的弟子,身侧还站着个红衣男子,看样子,应该在对话。
楚宁暄当机立断一跃下了剑,横在那两位弟子身前。
他恰好认得,其中一位是薛亭晚亲手提点的师弟——郁仄,最后随着薛亭晚一同死在了锦终山上。
另一位……自然是他们的好师弟,姬长歌了。
楚宁暄双眸不悦地眯起,心中冷笑道,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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