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阴冷潮湿,弥漫着某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气味,令人窒息。
陈舟不知去了哪里,可能是被那阵法传送到了别处,百里忍冬打量着矿壁上反射出的自身倒影,越看越觉得有些异样感。
虽然每一个影像都是他自己,可细细看去,却又似乎带着微妙的错位和扭曲。
身处于幢幢倒影的注视下,被无数双“自己”的眼睛盯着,百里忍冬心底一沉,颇有些毛骨悚然,直觉不能多看,便收回了视线察看别处。
然而在经过一番探索后,他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此处前后左右俱无通路,要想脱困,恐怕只有飞向头顶,顺着自己掉落下来的裂隙一路向上返回。
百里忍冬抬头望去,狭长的裂隙顶端没入幽邃黑暗之中,根本看不见尽头。
他从芥子戒中拿出一瓶回灵丹吞掉,然后将寒英往身前一放,提气踏上剑锋,试图御剑而起。
然而才升起丈许,百里忍冬便感觉自己宛如陷入粘稠沼泽,一股股无形的拉扯之力自四面八方传来。
那不是重力,而是一种诡异的、黏滞的力量,像是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从虚空中伸出,死死拽住了寒英剑身。
“……禁飞?”
百里忍冬眉头一皱,猛然加大灵力输出,剑身爆出一阵刺目的白芒。
然而下一瞬,那白芒却仿佛被黑曜石壁吞噬,光影迅速黯淡下去,整柄剑竟被压得颤鸣不止。
“看来不能御剑。”
他轻声自语,撤回寒英,又在芥子戒里头翻了翻,最后祭出一枚飞行法宝。
法宝被注入灵气,托起了百里忍冬身躯,可才升高三丈,同刚才一模一样的拉力便又出现了。
百里忍冬想方设法地催动了半晌,可法宝就是无法再向上,哪怕一寸都不行。
“连法宝也被压制?”他神色渐冷,蹙起了眉。
既如此……
百里忍冬索性落地收回了法宝,转而凝出灵气爪钩,抬手扣向面前的黑曜石壁。
他开始以最原始的方式向上——攀爬。
然而:“滋啦……”
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再度响起,平素足以在金铁上留下深痕的爪钩根本没办法刺入石壁,而且放眼望去,这些矿脉断面竟光滑得没有一丝纹理,连半点可供借力的微末起伏都无。
百里忍冬眉头再度拧紧,暗道失策。
分明方才坠下来时他就已经试过,连寒英剑锋都无法切入这古怪的矿石,这会儿却又脑子不好使地故技重施,实在是不该……
——等等。
他忽然一怔。
直接按在石壁上的五指下传来坚硬光滑的触感,百里忍冬的视线却凝在了其后映出的自身倒影上。
视野中,那些映在壁上的、无数个扭曲的“百里忍冬”影像正紧盯着他,唇角似乎还挂着若有若无的、嘲弄般的弧度。
……什么东西?
寒意顺着脊背一点点爬上来。
百里忍冬心中一紧,猛地抽回手。
可就在指尖离开的刹那,那面如镜的矿壁却“嘭”地发出一声轻响,仿佛有东西在其内侧拍打。
“砰、砰、砰砰砰砰……”
紧接着,那声响一连串地传开,像有什么东西在无数面镜后同时苏醒。
矿壁深处浮现出层层波纹,影像里的“他”忽然一齐笑了。
笑容僵硬、古怪,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一口森白的牙。
百里忍冬瞳孔一缩,寒英骤然出鞘。
下一瞬,一只“手”从镜面里伸了出来。
那是他自己的手——同样的指节、同样的剑茧,却泛着不属于人类的银黑色,质地如水晶,又带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紧接着,是另一只手、半张脸、一道肩线……那倒影像是活物,从石壁中一点点挤出,伴随“咔嚓”的碎裂声,破镜而出,抬头直勾勾地盯住了百里忍冬。
面对着这用着自己容貌的诡异魔物,百里忍冬的回应是一道干脆利落的凛冽剑气。
那镜影魔物眼中映着寒英剑的光,却毫无生气。而后嘴一张,发出了一声刺耳的破音,像是矿石磨擦,又像无数怨灵低语。
“嘶——”
几乎是同一时刻,四周的黑曜石镜面齐齐震颤,无数倒影同时伸出手臂,爬出了矿壁。
……
另一边,厉无渡化作一道暗色流光,没入了黑曜矿脉的最深处。
天地如喉,幽冷无声。矿壁上的光影流转间,她的身形一寸寸被黑暗吞噬,似是坠入一口无底的幽井。
前世,这片隐于无间区极深处的黑曜矿藏,直到她登顶为魔尊后才偶然现世。那时她早已立于万魔之巅,俯瞰天下,此地虽然能带来不少财富,但对当时的她来说用处却已不大。
不过今世不同,她重生回来后借先知之利,拿下无间区之后便早早命人暗中开采了此矿,并封禁了矿区,掩其踪迹,只待今日亲至。
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四壁皆是黑曜石,反射出冷冽幽光,仿若千层镜面,将她的身影无数倍地折叠、延展,像是无数个她,在黑暗中沉默注视。
那种注视是冰冷的,像是死者眼中的余光。
不过厉无渡根本没将这些矿脉中的伴生魔物放在眼里——这些东西虽然数量多,但灵智不高,是以顶多就是有些难缠,否则她也不会放心将百里忍冬自己一个人丢进矿脉深处,让这些东西去暂时阻住他的行动。
她心思在脑海里转了一圈,随即神色不动,一路目标明确地直奔着孕育“矿心”的核心地带而去。
越靠近核心,四周的矿物气息越发沉凝。矿壁的色泽由黝黑渐转为蕴含着深紫色星光的夜空之色,光华层层堆叠,仿佛某种古老血脉在岩石中脉动。
厉无渡最终在一株由纯粹黑曜晶体凝成的“矿树”前停了下来。
矿树盘根错节,根须深插地心。树身冰冷如铁,流淌着缓慢的紫色光流,宛若血液涌向树心处悬浮的深紫色矿心。
这便是她要的地方——生有矿心的巨型黑曜矿脉,天然便可遮蔽气息、隔绝天雷。
潮汐盛会既已落幕,魔尊与其余五大护法们此刻定然已察觉白骨与五毒的失踪。若她在外界突破,必引动天雷,声势滔天,无异于昭告天下:正是她厉无渡暗中下手,吞了两位护法的修为。
届时,无间区将成众矢之的,各大护法必会率众趁机围剿。
而她从不做暴露在风口上的猎物。
信条向来是闷声发大财的厉无渡凝神望了一会儿,随后飞身而上,整个人正对着矿心盘坐在了树心内。
矿心暗光旋转,静默地搏动着,如同活物。
她面色无波地闭上了双眼,抬手掐诀,天魔变自丹田起,化作暗流在体内激荡,冲向了被封印在她体内的白骨护法修为。
一瞬间,厉无渡体内轰鸣如潮。
那被镇压多日的能量翻涌咆哮,如千军破关,几欲撕裂经脉,但厉无渡眼底浮起一抹暗金光芒,神识如刀,强行将那暴戾之力分割成丝,再一缕缕引入天魔变轨迹。
与此同时,矿树根须微颤,地脉之气如同苏醒的蛰龙,从地下滚滚而来,经由根系攫取灌入树干,再涌入她周身。矿脉中积蓄万载的能量也宛若被感召,和地脉之气一起一股股灌注入她体内,协助着她炼化吸收白骨的修为。
炼化开始。
矿心在她头顶轻轻脉动,幽光流溢。它似有灵智,默默将外溢的力量纳入自身,再反哺于厉无渡。被封存的能量愈发精粹,粗粝的部分被剔除,只余一缕缕厚重纯粹的魔气,汇入她的经脉,倒灌入丹田。
厉无渡阖目内视,天魔变运转至极致,暗金魔纹在体内蔓延,经脉如织,发出极细的嗡鸣。
她能感知到,白骨修为和生命精华中残留的怨毒和阴气正在被地脉之气和矿脉能量一点点磨平。那是近乎折磨的过程——截然不同的力量互相抵触、试探、吞噬,她只能以肉身为炉,以魂识为火,才能将它们一点点炼化融合。
体内旧有的境界瓶颈逐渐崩裂,她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脆响,那是血肉筋骨在能量下冲刷重塑的声音。每一次破碎,疼痛如针刺魂魄,却又在痛中生出新的力量。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矿心的幽光愈发明亮,流光自树身蜿蜒而下,将厉无渡的影子一层层吞没,她的发丝泛起一层晶体般的冷光,面容在光影中愈发空寂,仿佛与这片矿脉融为一体。
神识被极限拉扯,却在痛苦压迫中愈发清明。这些年厚积薄发下的修为,此刻全化作锋刃,斩破了最后一层阻壁。
“——破!”
厉无渡在心中低喝一声。
下一瞬,属于白骨的最后一缕精华彻底崩解,化为纯粹能量涌入她体内。
厉无渡丹田内轰然巨响,魔丹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紫黑与暗金两色光华,彼此冲撞、融合。光华层层交织,最终凝成两道深邃的紫金丹纹,若星辰烙印,镌于丹体。
她缓缓睁开双眼。
魔丹七转境——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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