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是常元在鼓掌，二丫也仰着个脑袋好奇地看着楚月檀，而后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当初早点带着我给你的礼物走，不早就进内院了吗？”
楚月檀负手而立颇有几分仙人之姿，道：“总之，我肯定能拜入玉宸仙君的门下。”
身后的玉瞑不发一言，面上神色晦暗不明不知在低头想着什么。
鉴于之前楚月檀的种种表现，周青雨也难得的没有废话，他转身遥望沐浴在月光下的楚月檀，好似看到了一位新剑君的诞生。
翌日。
天才微微亮，孤山村就热闹了起来，府衙到的很早，一进村就冲进了村长的家里，将他往外押。
楚月檀还在惊讶府衙来的迅速，走到村口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南宫明亲自来了。
对于这位新弟子她也不陌生，正是那日在半山腰见到的唇红齿白般模样的少年。
南宫明拜入玄霄宗是周青雨领着的，这会儿他看到人群之中的周青雨先是给玉瞑拱手行了个晚辈礼，又站到了周青雨的身边。
时逢府衙中的人押了村长出来，南宫明横眉冷对骂了声：“畜牲。”
虽说这些年来孤山村溺死了不少女婴，村中之人就算没有亲自动手可到底也是从犯，奈何法不责众，府衙也是无奈地对南宫明禀告说只羁押了几个主谋。
南宫明冷哼一声，道：“要我看，就该把那些知情不报的人都抓起来，这样本王就不信以后还有人敢搞这种陋习。”
府衙中人连声苦笑，道：“若真如殿下所说，这村子可就不剩什么人了。”
南宫明生气归生气，可到底是不能一杆子打尽，只得无奈挥挥手让府衙抓了村长和麻婶等几个亲自动过手的人。
“师妹！”
南宫明一个箭步冲到了楚月檀的身边。
楚月檀不可思议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道：“你是在喊我？”
“是啊。”南宫明眨了眨眼，道：“我虽然入门晚，但现在已经被破格收入内院了，那日我听周师兄说外院的弟子都要称内院的一声师兄师姐，所以我就厚着脸皮叫一声楚师妹了。”
楚月檀神色古怪，道：“你被收入内院了？”
“是啊，托了长辈的关系被宋桥仙君收了亲传。”南宫明言语之间虽是无比自豪，却是坦坦荡荡看不出一丝炫耀在其中。
楚月檀默而不语，只是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册子，在上面记下了南宫明三个字。
南宫明见状眼睛一亮，拿出一把折扇学着那些文人雅士一般在胸前轻摇，身披道袍的他还在腰间挂满了琅环玉佩，盯着楚月檀把他的名字写完才笑道：“楚师妹为人真不错，我们只见过两面，你却这么郑重地将我名字记下。”
他话音一顿，在身上摸索了两下，而后摘下腰带上挂着的其中一个琅环递给楚月檀，道：“这是我送给师妹的见面礼。”
说是递给楚月檀，实则就是强塞在她怀中，楚月檀被迫收下琅环，心中无奈笑道：真是好一个皇家涉世未深的天真皇子。
玄霄宗众人皆为二人的同门之谊赞叹不已。
叶青萝笑道：“他日二位师兄师姐扬名天下，今日赠礼说不定又是修仙界的一桩美谈。”
只有玉瞑盯着楚月檀手上的小册子低头苦思。
他记得前世有一次他下山正好碰上了楚月檀在杀人，人都死的透透的了，她还面不改色地蹲在他们的尸首前，正如今日一般拿出了她贴身存放的小册子，然后用一支狼毫沾了他们脖颈处的血在册子上把他们的名字划去。
虽说他相信现在的楚月檀或许是真的想与南宫明交好，但也说不准哪天她一黑化，她手中的那册子承载的可就不是什么同门之情，而是阎王点卯了。
所以，她绝不能拜入玉宸师兄的门下，那样可不就走了她前生的老路？
一众欢声中，无人注意到身后的玉瞑仙君已经默默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府衙将人带走，玄霄宗的众人一商量便准备启程回仙门，周青雨背了周元上马，南宫明等人则是跟在身后。
周青雨看向玉瞑，问道：“仙君可要和我们同道回？”
他其实也没指望着玉瞑会和他们一起骑马回去，他背上的那把太阿剑可不是个摆设。
“不了。”
玉瞑果然如他们所料的拒绝了。
周青雨也松了口气，抱拳道：“那晚辈们就先行一步了。”
等到玉瞑点头，他才翻身上马招呼着自己的师弟师妹一起启程。
只是在楚月檀动身前，玉瞑先一步叫住了她，“你等等。”
“嗯？”楚月檀不明所以。
玉瞑道：“你再和我去一个地方，到时候我们一道回。”
楚月檀以为是玉瞑此次下山还要顺便去除个妖什么的，便也点了点头。
“那常元道长呢？”楚月檀问道。
玉瞑对南宫明招了招手，道：“你护送常元道长去趟青阳宗，至于二丫，我带在身边，等回了宗门直接将她关在明光阁底下。”
南宫明点了点头，玉瞑在他手中画了道符便让他领着常元去了。
二丫对于这个安排并不满意，她不想和常元分开，更不想以后被关在玄霄宗，于是张口就要去咬玉瞑拉住她的手，结果还没咬到就看到楚月檀举起了自己手上的那个“烧火棍”。
说到底二丫在河底待了那么久，终究还是孩童心性，一见到棍棒就回想起了之前被揍的一些不好回忆，于是立刻闭上了嘴。
等到玄霄宗众人绝尘而去，楚月檀才感慨道：“我看啊，这根本不是什么烧火棍。”
“那是什么？”玉瞑狐疑，虽说这把剑变成这样他确实理亏，但楚月檀也不应该否认它已经成为了烧火棍的事实。
楚月檀义正严辞地说道：“这是二丫听话棍！”
果然，二丫就算是再不满，可看到明晃晃的棍子放在眼前，硬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楚月檀以为玉瞑会带自己顺路除个妖或者是拜访一下归隐的前辈，可就是没想到他带着自己和二丫去了府衙。
他是御剑带着楚月檀去的，是以二人在府衙门口坐了许久才等到孤山村的村长等人被押了过来。
为了行事方便，玉瞑在出发前还特地找南宫明要了他的身份令牌，就是为了能顺理成章地进入牢房。
村长和麻婶被判了秋后斩首，其余从犯则是关押收监择日再判。
玉瞑和楚月檀跟着一位狱卒到了地牢前，那狱卒把牢门打开，退了一步候在一旁，道：“三位往里面去，最里头那间便是了。”
玉瞑点了头，他出发前怕二丫身上青紫色的淤痕过于显眼特意又拿了件外袍包住她，只要不细看是发现不了二丫的异常的。
地牢中不见天日，只点了几盏油灯，二丫咂咂嘴缩在楚月檀怀里道：“这里好像我住的那条河啊。”
楚月檀冷笑道：“这就是风水轮流转。”
玉瞑闻声止步，认真地看着她，循循善诱道：“所以世上之恶皆有报应，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以后一定要向善。”
楚月檀神情一顿，道：“仙君说的是，我也想当个好人。”
至少，曾经她确实是个正派君子。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了最里头的牢房，他们之间的谈话自然也被村长和麻婶听了个正着。
蓄着山羊胡子的村长披头散发面壁而坐，丝毫没有要理会他们的打算，麻婶则是抓着栏杆不住外望，眼看楚月檀停在自己的面前，忍不住对她磕了一个头，祈求道：“月檀，你帮我求求情让他们把我放出去吧，我小儿子一个人在家，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婶婶你生过女儿吗？”楚月檀向下俯视着她。
“我......”麻婶动了动嘴皮子终究是半晌都没能说得出一句话来。
良久，她像是失了浑身的力气斜靠在铁栏上。
背对着他们的村长长叹了一声道：“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女娃娃养不活的，哪有那么多粮食？当年闹饥荒，麻婶生了对龙凤胎，但粥只有一碗，只能养活一个孩子，敢问高高在上的二位仙师，你们会救谁？溺死可比活活饿死要痛快的多。”
楚月檀一言不发，很多时候她自己也分不清这个世界上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玉瞑沉吟道：“至少我不会杀害任何一个无辜之人，粥只有一碗，但我身上血肉尚在，我就算是割肉放血也绝不会像你们一样溺死女婴。”
他说完回头对抱着二丫的楚月檀道：“假如当年南山脚下，是我遇见了你，我也会救你上岸。”
楚月檀微微垂眸，道：“那若像刚才所言那般，天下无粥呢？”
“假如你只是个身无长物的凡人呢？”村长戏谑道。
“那就请你......饮我之血！”
玉瞑掷地有声，逼仄的牢房中回荡着他的话音，一字一句皆入众人之耳，也如石子般砸在楚月檀的心口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浪涛。
从此以后，这世上有两句话镌刻在楚月檀的心头。
一句是常元所说：你日后必为剑道魁首！
一句是玉瞑所说：请你饮我之血！
楚月檀将怀中的二丫抱得更紧了些，她不发一言地垂着头往牢房外走，二丫在她衣襟前蹭了蹭，轻声道：“姨爹是个好人，真的。”
“嗯。”楚月檀应了声，她知道。
她太清楚玉瞑是个怎样的人了，一个根正苗红的正道君子，一个认准天下死理的人，所以她才头疼，只因她的仇敌是玉宸仙君啊，是玉瞑的那位好师兄。
她相信，日后她与玉宸阵前对峙，玉瞑一定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他师兄和师门那边。
他们注定背道而驰。
地牢的大门还是打开的，狱卒侯在门前没有离开，楚月檀在原地站定，黄昏的余晕在门口汇聚成小小的光束照在楚月檀的脸上，身后幽暗的牢房中突然传出麻婶的一句大喊。
她说：“我对不住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随后，是几个额头贴地的响声在牢房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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