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终于找回丢失的理智，撕了衣摆把血洞捂住。
曾秋玥努力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血从他勾起的嘴角流出，他不在乎的随意用衣袖把血一抹。
平日里他是最怕痛的纨绔公子，现在他往后轻轻一靠，疼痛使他微勾着背，是铮铮文人风骨，他细细盯着曾明思，轻轻开口：“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
曾明思怔怔的看着他。
曾明思的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只有无尽的悲痛使得他心脏坠痛。这是自出生时，就一直跟在他脚后的子侄，这是曾家灭门后，他在世上唯一血亲。
曾秋玥与他目光正对上，在某一刻，一个佝偻着背的影子逐渐与眼前的人重合，那人满面沧桑，眼中静静，仿佛包容天下，在那一日，那人也是这样与他说完此生最后一句话，而后毅然决然的在金銮殿撞柱而死。
看他高楼起，看他宾客宴，看他高楼塌。
百年世家，顷刻坍塌。
这个自前朝时就存在的士族，在今朝无后起之秀的情况下摇摇欲坠的许多年，一直由他祖父一手撑起的士族，在那日，灰飞烟灭。
在今天之前，他其实是怨恨的。
就这样活着不好吗？他们作为得利的一方，为什么要为那些被他们踩在脚下蝼蚁处处考虑，甚至要为了他们去死。
在这一刻，看着血流不止的曾秋玥，他突然就懂了，一直以来，先人前赴后继所求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陆骞刚按照曾秋玥给的提示打开机关，就看见执手两无言的二人，一阵无语。
他强制站到两人中间，代替曾明思将那洞口按住。
并且一把将曾明思外袍抽下。
期间曾明思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被冷冷得说：“不想他死的话，就别多话。”的陆骞堵了回去。
陆骞把曾秋玥按躺在地，把外袍垫在他没受伤的上半部分，这样能使他的伤口流血速度延缓。
而后，他转头看向晏栖，一向温和谦卑的脸此时无甚表情，他唇角平直，眼神直视晏栖：“你那还有金疮药吗？”
晏栖感到他那点不一样，突然起了兴趣。
这才对，这才是之前宴会是让他灵魂都感到颤栗的熟悉之人。
晏栖从衣袖中取出之前陆骞给的小瓶子，他衣袖若云，手轻轻往前一送，将药递出，一股说不出的矜贵萦绕在了他周身。
陆骞动作娴熟的将药细细撒好，并且将部分衣料撕成细条，末了在伤口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之前小时候他非要缠着父兄带他去行伍，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像这种伤口包扎什么的简直不在话下。
晏栖静静看着他最后收尾时打出一个漂亮的结口。
突然想着，逮这个人一个把柄真不容易。
陆骞打完也意识到了不对，他打的分明是行伍之人最常用的一个结。
他登时从心底冒出一丝凉气，心道：曾秋玥啊，曾秋玥，你这可害死我了，咱两也只是商量着怎么在这个白莲教下救下人，他寻思着，这不包括让他身份被揭穿啊。
他将人安顿好后立刻站了起来，冲晏栖嘿嘿一笑：“还好下官之前与李季世子交谈过，李季世子人又好，竟教了我不少东西。”
晏栖面无表情一点头，也没应声。
陆骞看他那样子，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估摸着这人已经起疑，以后要多加小心了。
曾秋玥躺倒在地，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陆骞刚包扎好，他就咳嗽着血沫睁开了眼睛。
他从喉咙嘶哑而艰难吐出零星几个字：“叔，叔父。”
曾明思一下子就眼泪纵横，死死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握在自己心口：“我，我在。”
曾秋玥气若游丝，眼神微微倾向晏栖：“这位，这位巡察大人，一定要，平安归京！只要他在，我曾家，便不是那背忠弃主之人，百年所求，皆安于心！”
说到最后时，他用力扯住曾明思的是手，眼中闪出一丝精光，这仿佛摄人心魄的光芒。
曾明思重重点头：“好，秋玥，只要你活着，那我保证，他就不会伤到分毫！”
曾秋玥闻言，嘴角慢慢绽开一抹笑，一如初见时的风流之相。
因为他知道，他叔父话虽是这么说，但绝对不会在他有个万一后，将这两人弃之不顾。曾家是否能平凡，就在此一举了！若曾家想要平凡，只能新帝登基之后。而这个世子说太子已经承诺，要是有朝一日，太子能登大宝，那一定会为曾家翻案。
曾秋玥最后断断续续道：“那我，先，先歇会，这比骑马还累了。”
曾明思闻言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曾秋玥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脚不能扛，肩不能挑的，曾经听见打马风流的风闻，硬是把腿都磨破了，学了半年的骑马。
看着曾秋玥已经缓缓合上的眼，曾明思紧紧攥着他的手：“秋玥，别睡，再坚持一下！”
曾秋玥闻言又睁开了眼：“我只是困了，放心好了。”
然后，然后他又闭上了眼。这回曾明思这么叫他也叫不醒了。
晏栖抿唇道：“节哀。”
说完后，他又陷入了沉默，若遇悲只言节哀，那这哀痛也是什么价也不值。
眼看着人已经悄无声息，曾明思轻轻将曾秋玥的手放下，把他一双手交叉放好。
曾明思整好衣冠，转身对两人道：“我手上还有白莲教假冒太守封璟溪的证据，若你们要回宫述职，可随我来，这暗门下错综复杂，没有地图是走不出去的。”
而后他低头，温声对曾秋玥道：“秋玥，你且在这等等，叔父马上回来。”
两人跟着曾明思又在房间中又打开一道暗门，严丝合缝的木板缓缓向两旁拉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只能看见一道延伸到洞口的木梯。
三人先后下了地道，刚进洞下去，地面上透光的洞口就慢慢合上了，四周一片黑暗。
曾明思从怀中掏出火折。
火苗噌的一下照亮周边。
陆骞只见眼前八个洞口静静站在眼前，每个洞口后无线延长看不到底，这些都是一条未知路。
陆骞疑惑问：“这里怎么会有怎么多地道。”
晏栖看着面前昏暗环境，缓缓开口：“此地，在前朝时，水美土肥，在前朝京都被武祖帝打下时，曾经一度迁都到此，这里如此错综复杂，也是为了武帝攻打时可以迅速离开。”
他转过头，轻轻看了一眼曾明思，嘴角挂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我原以为，这些暗道早已被封死了。”
曾明思的心跳在一片黑暗中格外明显，他能感到自己心脏蓬勃着的律动：“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太子，这算是我的投名状了。”
看他高楼起，看他宾客宴，看他高楼塌。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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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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