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冷了，她死死地捂住嘴，怕尖叫声漏出来惊扰了他。
她虽然除妖无数，见过不少尸体，但这样可怖的情景还是第一次见。
云景也被吓了一跳，往凌月身后缩了缩。
男人又往前一步，微微偏头，“你们能带我和弟弟回家吗？”
男人已经是一具凶尸了，因为执念在此地徘徊，一旦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就会马上化作厉鬼，恶鬼可不分什么仇人恩人，到时候眼前的三人恐怕都会被他无差别攻击。
云景缓过神来，又往前挪了半步，站至凌月身侧，他双手按在腰间佩剑上，心想：有点棘手啊。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对策，凌月忽然动了，微弱的红光照亮了她的半张脸，不知是不是云景的错觉，凌月阴影里模糊不清的侧颜居然显露出了悲悯的神性。
“我送你们回家。”
她伸出手虚笼在男人的额前，面对那张云芷看了回去要做三夜噩梦的脸，她面色不变，也未见她如何发力，下一刻，男人连同他手中拖行的骸骨忽然化作一阵粉末，凝结成一颗透亮的白珠。
白珠光芒四溢，点亮了整个通道。
凌月捻起白珠递给云景，“还记得怎么原路返回吗？”
云景还沉浸在方才惊诧中，愣愣地一点头，“记得。”
“那你带阿芷先回去。”
云景回过神来，“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了吗？”
凌月抬眼看向黑暗深处，“这螺妖恐怕害人不少，我去看看。”
云景有些难受，他的男子气概不允许他留小师妹一个人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即使这个小师妹身份不简单，但是仔细想想，他们俩在这好像确实也只能拖她的后腿，于是只能他一边难受一边接下了带云芷离开的任务。
云芷显然是被吓坏了，一心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脑子已经停止了思考，直到回到船上她才松开扒着云景的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
她回头看了一眼水底，迟钝地发觉那螺壳大概是个加强版的结界，他们在里面时很难用出法力，而如今凌月一个人在那待着。
云芷不由得担心起她来，“小师妹她把东西都给我们了，自己怎么办？”
她都在你面前点石成灰了，你还在担心她的安全吗？
云景对云芷的愚蠢感到无语，刚刚在水底满腔别扭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他恨铁不成钢地在她脑袋上暴扣一下，“你这个蠢货！”
回到船上云芷又是一条好汉，当即还手跟云景打了起来，“你有病啊云景！”
“你乱跑掉水里给大家添麻烦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
*
凌月感觉到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一回头，一张七窍流血的鬼脸赫然放大在她眼前。
“还我……”
那鬼脸似乎是想吓唬凌月，只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凌月抬手打散了。
这是她打散的第四个。
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近旁的，只能是妖气，这螺妖以前恐怕就是这么对付误入的行人的，吓得人三魂七魄都丢了，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大快朵颐。
用这种下作手段，不像什么得道高人，那这这螺妖为什么敢劫玄天门的船？脑子不好使么？
凌月一直没想通，妖气越来越浓郁，这意味着她离螺妖越来越近了。
眼前的拐角处传来隐隐的光亮，大概就在前面，凌月本欲前进，却突然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息，她脚步一顿，下一刻，一只软趴趴的长虫出现在道路尽头。
这恐怕就是那螺妖了。
它光是身体几乎占满了整个通道，朝向凌月的那面有两个豆芽般的小点，大概是眼睛。它在地上耸动着肉色的躯体，身后留下一串冒着泡的绿色粘液。
长得真恶心，凌月不动声色地在心里评价道。
“按玄天门的规矩，我该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螺妖好像听不懂人言，沉默着继续前行，它虽是在地上蠕动，速度倒很快，一眨眼就到了凌月跟前，看样子是把凌月当成挡路的小鬼，要说道把她裹进身体里分食。
凌月并起二指隔空定住了螺妖，语气森冷，“孽畜，连我的道你也敢劫，活腻歪了么？”
先前同它问话这螺妖不吭声，此时去路被拦它倒是着急了，嘴里发出呜呜的咆哮声，原地扭动着身体试图与凌月的法力对抗。
很快螺妖便发现自己不敌眼前的女人，它愤怒地抬起尾部在地上疯狂地敲击，螺壳被它震得摇晃不止，地上散落的尸骸也随着晃动不停地碰撞，发出令人骨酸的声响，溢出的妖力渐渐在周围形成一个个小漩涡，狂啸着要把凌月撕碎。
凌月岿然不动地立着，没想到这螺妖明知不敌还要硬打，“一定要过去吗……”
这种奇怪的执着，倒像是被迷了心智。
凌月提气至指尖发力，瞬间从螺妖体内打飞了一团黑气，那螺妖一下子卸了力，变成一条不足一指长的小妖，软趴趴地掉在地上。
没了螺妖身体的遮挡，凌月跟通道另一头捧着夜明珠的夜浔直直地对上视线。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夜浔先动了，他挑挑眉，语气很是无辜，“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那团黑气在空中盘旋了大半天，偏偏在夜浔说完这句话后当着两人的面钻入了他身体里。
夜浔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点惊愕的神情，片刻后，他噗嗤一声笑了，“这真是天大的冤情……我说不是我你信吗？”
话音未落，凌月打出一道肃杀的灵力，夜浔早有预料，原地化作一团黑雾避开攻击，又在左侧凝形出现，那灵气直直打螺壳上，击穿了好几层壳壁。
凌月紧接着反手打出好几道灵力，夜浔故技重施地躲闪，在这生死关头这魔头居然也不见狼狈，仿佛在月下漫步般惬意，一边快速闪避，一边还不忘噙着笑**，“好凶啊，皎皎。”
最后一次，他出现在凌月右侧，伸手握住了凌月的手，带着温柔又不容抗拒的力道，“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嘛。”
说罢，他便一脚踢向地上装死的螺妖。
后者滚了两圈，立马起身，幻化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浑身颤抖着对二人行礼。
“仙、仙人饶命！”
凌月狠狠地把手抽出来。
夜浔笑意更甚，“告诉你仙人姐姐，你这疯症什么时候开始的。”
原来这螺妖一直住在湖底，以骸骨为食，在壳里收集了很多沉船上或者溺死后无人认领的的尸首。
他虽然法力不强，但也不与人为敌，吃的都是他人避之不及的东西，倒也过得不错。
直到三个月前，他捡到了一具无头的凶尸。
那人生前大抵是修炼邪术，最终走火入魔而亡，螺妖吃了他后意识到。
他恍惚记起是从那日开始，他心中的戾气和贪欲一日比一日重，以往半月吃不了一个人，现在三天就得吃一人。
可是哪有那么多溺亡的人？
于是他开始吃壳里的存粮，壳里的存粮吃完了，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弄点人下来了。
湖边住了挺多普通的渔民，没什么本事，吓唬一下就慌不择路地自己送到他嘴里来。
就这样，螺妖越发膨胀，觉得自己就是这片水域的土皇帝，今天在河道里看见玄天门的船耀武扬威地从这里路过时，他愤怒地想道：凡人怎敢！
于是呼风唤雨，劫了船。
“那女孩身上好像有什么法宝，我短暂地清醒了一瞬，意识到自己疯魔，马上了躲起来。可惜很快我又被邪念控制了。”
看来那辟邪珠还有几分效力。
螺妖声泪俱下地哭诉着自己的无辜，他看得出眼前的两人都绝非俗人，虽然刚交过手，但两人之间的眼波流转和交谈方式却又不像敌对关系……
可能是看凌月凶凶的，很不好说话的样子，而夜浔一直笑眯眯的，刚刚又主动找他说了话，螺妖抱着夜浔的腿求情道：“仙人饶我一命吧，我本不是什么作恶的妖，都是被邪魔附身了！”
夜浔觉得有趣，晃了晃腿，语气里尽是玩味，“你抱错人了小鬼，找我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话音刚落，凌月一扬手打散了夜浔。
螺妖措不及防地摔在了地上，他看着这“灰飞烟灭”的场景，不免产生兔死狗烹的惊慌，竟一下吓晕了过去。
这一次夜浔恢复得稍微慢了些，直到凌月把那螺妖拎起来，他才捂着心口缓缓出现。
“皎皎，再重些你就要当寡妇了。”
“再多嘴我现在就送你去死。”
夜浔本来做好了再接凌月一下的准备，没想到居然只有一句话，虽然这句话在别人看来是死亡警告。
他没有把惊讶的情绪表现出来，在凌月看来这魔头只是在挨骂之后匪夷所思地高兴了起来。
“皎皎，你是因为误会我而感到愧疚，所以不舍得打我吗？”
“是因为打你也是浪费力气。”
“是吗？”
凌月敏感地从夜浔上挑的语气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果然，下一秒夜浔突然伸手搂她同时低头凑近，凌月反应极快地扭头闪避，这才没让他得逞。
夜浔的唇堪堪从凌月脸旁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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