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没有百姓,尊上也不去人间。”
居然就这样乖乖地待在魔界吗?不可能。
凌月想起百年前肆虐人间的魔气,还未出世就如此穷凶极恶,化出了实体绝不可能善心大发,愿意在魔界画地为牢。
可惜这石头愚钝,只知道一些表面的东西,个中内情是怎么也问不出来了。
和夜浔相处的时间越久,暴露的风险越大,凌月心知自己时日无多,须得抓紧时间。
幸而接下来几日夜浔一直不见人影,给了她足够的空间独自修炼。
再见面是大婚前一天,夜浔施施然闯入,“我听闻你这几日一直闷在房中?我带你出去走走。”
凌月不知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点头答应了。
夜浔的寝宫坐落在一片树林之中,不仅人迹罕至,连活物的气息都难得,只有一些耸立的树,还因魔气肆虐,大多是枯枝败叶。
凌月心道怪哉,这天魔看着可不像是喜静之人。
不知是不是太过寂寥,凌月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她的视线上抬,停在身旁的树上。
树枝大概是这几日新修过,稀疏但齐整,连枯枝也挂上了红绸,笔直地下垂着,有种荒诞的喜庆。
夜浔噙着笑侧身,好死不死地挡住了凌月的视线,“我这儿同人间相比,如何?”
难道真有蹊跷?凌月心念一动,拐着弯试探道:“怎么全是树林?”
“也有湖。”夜浔似是不察,牵着她快步穿过林子,要带她去见他口中的湖。
凌月早已将那副场景在心中记下,虽是跟在夜浔身后,但仍在暗自揣摩着。
然而方一靠近那湖,凌月便把那树抛到了九霄云外——不是因为这湖有多么特别,而是因为她感受到了惊鸿的剑气,就在这附近!
惊鸿为什么会在这儿?
惊鸿剑至纯至阳,光是剑气都够普通邪魔喝一壶的了,怎么会在魔界而不被察觉?
既然惊鸿就在,那她先前为何没有半点感应?
那瞬间,凌月心里闪过许多念头。
夜浔停下脚步看着凌月,微微眯起眼,不甚真心地抱怨道:“皎皎,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凌月此时正要用神识悄无声息地轻唤惊鸿,闻言心中大骇,只是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面前仍然是一脸冷然,“抱歉,我的错。”
对视片刻,夜浔突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语气轻柔得仿佛把她当作心上珍宝,手上的动作却蛮横又**,“皎皎,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为何不问我呢?”
凌月的呼吸猛地一窒,一瞬间以为夜浔真能看透她的所思所想。
不可能,神识和思绪都是了无踪迹的东西,没有人可以探查得到,他最多只是猜测。
但即使只是猜测……
凌月抬眼看着夜浔,面色如常道:“我问什么你都答吗?”
在夜浔看不见的地方,凌月的右手已经在身后虚握成拳,是一个拿剑的姿势。
“自然。”话语间,夜浔低头逼近凌月,近到两人呼吸交缠。
凌月镇定自若地与之对视,仿佛对他的威胁无知无觉,实际上她的身体已经绷成了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夜浔停留几秒,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然后骤然放手后退,仰头笑吟道:
“皎皎兮明月,美人兮吾怀!”
声音和脸都是笑着的,眼底却藏着深不可测的寒意,如毒蛇一般死死盯住凌月。
一触即发!
正在此时,一阵笨重的脚步打破了紧绷的局面,对峙的二人皆扭头望去。
是那石精,他同时接收到二人的眼神,脚下一顿,有些不知所措,“……尊上,礼堂布置好了。”
“行,我过去看看。”
对话之间,刚刚针锋相对的气氛已经烟消云散,仿佛刚刚的寒意只是凌月的错觉。
夜浔感知到她的视线,挑挑眉,一副不着调的样子,“怎么,我方才的诗作得不好么?”
“狗屁不通。”凌月放松了右手,暗暗感激这石精,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没念过书便少作这些酸吱吱的情诗。”
夜浔哈哈大笑,“那你来。”
“不来,我也没念过书。”
他绝对起疑了,不可再久拖!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外边便敲锣打鼓起来,几个女妖伺候着凌月梳妆打扮。
她们都很兴奋,围着凌月叽叽喳喳地夸她好看,凌月于是抬眸扫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螓首蛾眉,唇红齿白,好一个含羞带怯的娇娘子。
梳头的女妖看见凌月思绪万千的眼眸,同身边的妖怪交换了个眼神,她一定在想念尊上,真是幸福的一对啊!
凌月确实是在想夜浔,但与她们的猜测完全相反,她在想,夜浔既然已经对她的身份生了疑心,必然不会同她继续完成婚礼,她正在心里盘算着夜浔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发难。
……或许自己该先下手为强,打他个措手不及。
小妖给凌月盖上盖头,眼前瞬间被一片红覆盖,凌月听见喧闹声越来越近,接着有人推开了门,再过片刻,她从红绸下的缝隙间窥见了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朝她伸出。
凌月忽地想起了百年前的战场上,一片血泊中,偶见一段惨白的肢体,莫名与眼前有些相似。
凌月将手交出去,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倒真像一对璧人。
夜浔察觉她的紧张,在长袖的掩盖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似乎听见夜浔轻笑了一声。
凌月一直防备着夜浔忽然发难,刻意忽略了周围的嘈杂和司仪的贺词,凝神留意着席间的动静。
“夫妻对拜——”
身为天魔,夜浔不敬天地,也无父无母,倒是省去了许多步骤,凌月像个提线木偶般做完了动作,分辨着礼堂中的气息。
“祝酒——”
不对,天魔大婚,不该只有这些无名小卒。
仙家与魔有仇,不来理所应当,可那些态度暧昧的大妖和邪修,为何不前来贺礼?
莫非这整场婚宴都是一个鸿门宴?
凌月更加警惕了,可是直到冗长的仪式结束,夜浔也没有动手。
“礼成,送入洞房——”
司仪的高呼声将凌月的心拉回大婚现场,她惊觉自己竟真同这魔头拜了堂。
简直荒谬至极,一神一魔,各自心怀鬼胎却又都按捺不动,居然还真就这么顺利地成了亲。
远处还在闹着,房里却是落针可闻的静,凌月独自坐在婚床上,她想,或许就是现在。
房门被打开,一阵熟悉的脚步走进,夜浔的脚步很好认,有些少年气的轻快,像他本人一样,眉眼弯弯地捉弄人;又带着泰然自若的自信,凌月见过那些称霸一方的大妖也是如此——因为无人敢阻他们的路。
凌月屏息见他走近,然后停在了自己面前。
夜浔喝了酒,语气里带着丝丝缕缕的醉意,“皎皎,你今日好像很紧张?”
他在试探,凌月眼眸微微上扬,隔着红绸凝视他。
夜浔看不见她盖头下的神情,只听得她的声音,如平常一样淡然,“这样的日子,我不该紧张么?”
凌月见他走向秤杆的方向。
“该。偷偷告诉你,其实我现在就很紧张,”夜浔语气上扬,有些神秘,声音也放轻了,“我怕掀开盖头,被美人摄了心智。”
他这么说着,却在下一刻躬身挑开了盖头——
凌月的视线正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脸上,夜浔觉得自己心跳似乎都错了拍。
这是凌月今天第一次看见夜浔的模样,比平时更精致,细长的小辫还坠着繁琐的金饰,衣艳,人更艳,像要勾人吞心的狐妖。
夜浔此时也在看凌月,眼神有些迷醉,“我觉得……此生圆满了。”
凌月勾唇浅笑,“果真如此?”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若皎皎你肯与我鸾凤和鸣,做一对寻常夫妻,我便什么也不求了。”
夜浔寻了桌上的合卺酒来,递一杯给凌月,动作间有些拖沓,不似以往那般利落,看样子是醉得不轻。
凌月接过那杯酒,“当真么?”
“自然。你要什么我都去给你寻来。”夜浔的一双桃花眼蒙上了水雾,眼中的三千世界皆模糊了,只余一红衣美人遗世独立。
凌月眼底闪过一丝冷光,语气却柔若无声,“若我要你的命呢?”
夜浔敞开双臂,朱红的唇同艳红的婚服形成了一幅狐媚惑主的画,而画中狐妖却心悦诚服的献上自己的心脏。
“悉听尊便。”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一柄长剑疾刺而来!
夜浔周身的护体魔气顷刻之间暴涨,凶煞地掀翻了桌上的花瓶,那剑却只是稍有减速,仍直直刺穿了蛮横的魔气,刺进了夜浔的胸膛。
“啪!”
酒杯摔落在地上。
直到这时,凌月冷厉的声音才传进夜浔的耳朵。
“惊鸿,召来!”
夜浔胸口的布料被鲜血浸染,像是喜服上绽开的一抹花纹,更添姿色,而他眉心微蹙,脸上仍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分外诡谲。
窗外忽然狂风大作,地动山摇,吹得夜浔的魔气迅速四散开来,遮天蔽日。
“怎么回事?”凌月心道有异,反手打出一道法诀要锁住夜浔的魔气,却被他伸手笼住。
看着夜浔脸上诡异的笑容,凌月福至心灵,从前的种种怪像瞬间在眼前串成线,指向唯一的可能——
“我们在封印里?!”
从来就没有什么画地为牢,自愿退让。天魔从降生的那刻起就被仙门百家摆阵封印,而阵眼正是她的惊鸿!
夜浔的身形逐渐消散在黑气中,凌月只听见他含笑的声音,似是好心地在替她叹息。
“皎皎,我早就提醒过你,可你总是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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