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龙殿上，独坐着雍青一人。
林池鱼佯装没有注意到沈灵懿的失踪，“恭喜登位。”
雍青嘴角扯笑，“您来的正好，他们在为我起称号，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林池鱼听见“自己”说：“长青罢，万古长青。”
她心中一动，见到雍青面露欣喜，“就定这个。”
可她听见她心底的声音：
【她没有发现她身边的嬷嬷已不是沈灵懿。不知那俗债身边亲近之人换掉，她是否会注意。】
林池鱼顿在原地，冷清的眸平静地注视着她。
雍青周身一颤，手指激动地蜷缩，试探地问：“怎么了？”
林池鱼身子僵住。
事实上，她也不知为何“沈扶摇”说完“既定的台词”之后站在这里，下意识勾了勾小指。
在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她惊讶地发现，她竟然能够控制这具身躯。
这一切动作在她波澜不惊的面色之下进行。
林池鱼处变不惊，依照沈扶摇的习惯负手转身，“无事，有事再唤我。”
雍青望着她倏然离去的背影，心里漫过一阵惶然。
【她这样的气度，怎会是魔头？
道门讨伐，人人喊打。在她身上，她想不出这样的场面。
讨伐她的修者若有心探寻，定能找到此处，对她审判虚伪的正义之道。她要在此之前，成为一位远州无法忽视、道门不敢冒犯的国主。】
走出这道门“沈扶摇”的身躯如一缕云烟被吹散。
林池鱼有些无奈，看来她还是要恪守戏台子的规则，该退场时就退场。
她又回到那一片漆黑的空间。
——那日之后，宫廷之上，再无人敢同她唱反调。雍青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开放国库，剔除旧朝积弱弊病。
林沧泱便因此时常进入宫闱，久居不出，一时之间，风言风语便自宫廷之间流传，甚至进入到市井之内。
年龄相仿，谋向一致，地位匹配，更多人对他们的风流传闻餍足看好。
宫婢端茶之时，停留闲言，不小心说漏了嘴。
她连忙捂住唇，有些慌张地望着雍青。
“嘭——”雍青玉面崩碎，将手中茶盏掷在桌上。
宫婢扑通跪下，“陛下赎罪。”
茶水滚烫，迸溅到雍青掌心上，她似浑然未觉，手掌紧紧扣着杯沿，“说完。”
宫婢哆嗦着，一字一句原原本本相告。
听完，雍青冷冷嗤笑一声。
【蝼蚁果真愚昧，难怪沈扶摇讨厌众生。不见菩萨，他们便真觉着，生着菩萨相的人，内心如面，表里如一。
曾经，她也被这般蛊惑过，一步行差踏错，再也回不了头。】
【我可怜吗？】
有一道额外的声音在问林池鱼。
林池鱼装没听见，眼睛不转，继续往下看。
——她将手中杯盏扔掷在地，茶盏瞬间四分五裂，带着茶水铺了一地，“滚，别碍孤的眼。”
“是……”宫婢瑟缩着身子，将地上收拾干净。
她望着恍无变化的地面，面露憎恶。
【她要快些成长，她要快些成长！成长到沈扶摇能直视她，林沧泱要仰视她，世道中人再无法擎制她，世间法则再奈何不了她！】
她的面容缓缓平静，在寂静的大殿之内，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传言仿佛从未进入到她的耳中，她依如平常一般召林沧泱，和他保持正常的君臣距离。只是偶尔个深夜，他会失控地自她背后钳制住她，呼吸扑在她的脖颈，轻咬她的耳垂，留下润湿黏腻的触感，让雍青恶心。
林池鱼真正见到林沧泱的另一面，极其符合雍青的评价——
衣冠楚楚，人面兽心。
她第一回见到林沧泱面露出这样的神色。
原来比之他冷冽淡漠到不近人情，林池鱼更讨厌他颠乱是非，手心舔血。
林池鱼眉头深拧。
就算到这个地步，他还是沉溺不愿醒来吗？
雍青又在嘶喊：【什么救人的圣人皮囊菩萨心肠，缘何当初的自己，没有看清，他随意挥手施救，看着自己道谢的眼里，露着露骨的**。
缘何当初的自己没有调查，那新中举的青杰，背里肮脏放荡的生活。
恶心，好恶心！】
雍青再一次推开他。
林沧泱握住她的手，吻了上去，“殿下，不要忘记，你如今还有不少决策，需要我从旁协助。”
“林沧泱，今日我身怀葵水，你还要如此？”她咬牙，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尽量平和同他交涉。
哼笑自他的喉咙里发出，林沧泱摆正她的脸，咬上她的唇，却因她的挣扎，留下一道血口。
突如其来，伸过来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耳边吹来热气，“还看。”
林池鱼扇动浓密长睫，小扇扫过那人掌心，“你怎么找到我的？”
戏台上的戏还在唱：“殿下，要怪便怪你的术法越来越精通了，勾得臣已经想不了其他人，只想看着殿下，爱着殿下。”
接着是雍青的声音：【她要学习更多的术法，她要变强！】
冰凉的指尖点上她的眼尾红痣：“这里。”
“来晚了。”
林池鱼颤了颤睫毛，没等开口叙旧，仿佛恶意般的，她又被拽回戏台的空间。
——雍青不管不顾地闯到她的私宅，“求您，求您教我更强大的道法。”
林池鱼眨了眨眼，抬首望了一眼那轮如锋刀的月，像极一个人弯弯的眼睛，她动嘴念出该有的台词：“你身上所学，便已足够。”
“不够。”雍青上前，想要拽住她的衣摆，被林池鱼堪堪后退几步错开。
“青，我不追究你的过失，已是仁慈。”
雍青顿了顿身子，有些不甘心地抬头，“沈扶摇，远州内凡人不得修道的规矩，是假仁假义正道之人所守，你守什么？”
【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随着这番不计后果的言语道出同时，生了无数裂痕，豁口一步步变大。】
“沈扶摇”神色平静，“已经不听话了。”
雍青慌了神，“沈扶摇，我错了。”
“雍青，你应该知道我为何选中你。”“沈扶摇”并不理她，眉眼间含着倦怠，“你什么都听我的。”
“沈扶摇，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听话，我好好听话，我不学术法了，就以人间道制衡。我求求您，别放弃我，我以后什么都听，再不如此……”
泪水在她眼睛里打转，除了虔诚跪拜磕头，她竟找不到其他的方式来求神女再回眸顾她。
“沈扶摇”寂寂望着她，对她的挣扎不为所动，忽想到什么，眉眼闪过一丝憎厌，淡声启唇，“下不为例。”
林池鱼脑海一片空白，等她意识回来，身前的私宅被火舌吞没。
天光大亮，一切皆成定局。
雍青不在眼前，此刻本应不再有她的戏份，她却没有退场。
那弯明月跟随残夜一起被隐没，林池鱼出不去了。
她立在废墟前，扶着额。
她刚跟故渊碰上面……
她感知般看着替代弯月出现的朝阳，想了想，走向雍城皇都。
无处可去，她索性借此出现在朝堂。
下首站着林沧泱，迎着她的目光抱臂浅笑，偏头时眉眼之间落下一片阴翳。
林池鱼错目，望向他腰间，目光一凝。
怎会，分明之前她从未在他身上见到他的锁灵囊。
是因为她的魂灵被锁在里头出不去了吗？
这倒是正好。
林池鱼动了心思。
她目光停留的时间有些过分的长，又静而冷，让林沧泱误以为是警告，面上露出些许忌惮。
雍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市井那些恶心的传闻隐隐有消退的痕迹，更多人开始赞颂她的雷厉风行和功德，附加在她身侧的，是她的玄衣幕僚，是沈扶摇。】
林池鱼盯着她三年，她改革三年，更赋税，兴文字，通钱币，举推免，作市坊，雍国一片欣欣向荣，国力日益强盛，不再是那片任人欺凌不敢还手的小国。
她用完雍帝最后一点用途，送他上路，彻底登上那高位。
没人阻拦，无人有怨，她坐得堂堂正正。
登基那日，没有“沈扶摇”的戏份，她进不去会场，却又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只能习惯性地站在宫檐，看着雍青一步步走上高台。
天落小雨，举世凄冷。
雍青站在高台，望着下首朝她跪拜高声呼喊之人，神色冷漠。
控诉响在耳边：【她最想要见到她如此、最想共享这份喜悦之人，于今日，仍按时按点，风雨无阻去往西南。
她早便预料到了，只是不愿意去承认，一遍遍试探，再一次亲眼见证自己的失败，像市井杂耍团被众人围观看笑的猴，做一场徒劳无功的戏。
西南到底有什么。沈嬷嬷怎么还不回来。】
坐在镜前，雍青抚上自己的脸。
魅术她已然越来越精通，那张瘦骨崎岖的脸，出落得愈发勾人，林沧泱失控的次数愈来愈多，便譬如现在，妆镜之前，她望着镜中自己冷漠的脸，任由林沧泱忘情地吻上她的脖颈。
“帮我一个忙。”她平静地道。
“殿下直接说便是。什么忙你开口我不答应的。”模糊的字节自他嗓道内呢喃出，他的手已然不安分地脱她腰间束带。
“我要学术法，我要掌控整个国家。”雍青缓缓道。
第一次，她主动偏脸，迎上林沧泱疯狂的吻。
他似乎因她难得的主动更加兴奋，吮吸着她的唇瓣，破碎的言语在两瓣之间漏出，“好，臣再给殿下找。”
林池鱼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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