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衍神童(七)

莫祈君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知去向。

是车夫叫醒的她。

她才知道宫怀檀中途就下了马车,扔下她一个人,不知所踪。

看她不太方便,车夫还将她扶到了客栈门口。

“多谢。”

她感激地往对方手中塞了几枚铜币,才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慢上了客栈二楼。

为免吵到睡着的莫芷濡,她轻手轻脚坐在木桌旁,翻开放置的包裹,喘着粗气先把药吃了,准备等缓好了再打开师傅的信件看个究竟。

撑着太阳穴养了一会儿神,静待药效发作以后,人舒服了一点,耳目也更清明了些。

接踵而来的却是发慌。

不对。

太安静了。

房间里为什么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呼吸?

莫祈君顾不得那么多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一边唤着:“阿芷!”一边伸手摸去。

这一摸,整颗心瞬间跌入谷底。

床上哪有什么人,根本就是空无一物!

莫芷濡不见了!

她跌跌撞撞摸到出门前锁紧的窗户,那里不知何时被打开了。

是谁?

是谁闯进来将莫芷濡带走了?又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这个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心跳得过快,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莫祈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几个来回的深呼吸之后,她捋清楚思路。

首先,这个人能够在这么多房屋里精确地选中了莫芷濡所在的这一间,并且能够不引起周边注意,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大概率是经过观察,事先计划好的。

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要拐卖一个小孩,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完全可以走其他更方便的渠道。

之所以挑选到莫芷濡的身上,只有一种可能。

这个人需要的人就是莫芷濡。

可他们今日才刚刚抵达磐闻郡,初来乍到的,怎么就被盯上了?

退一步讲,她和宫怀檀两个身世与行事有污点的才更“应该”被他人当成目标吧,莫芷濡不过是个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孩子,抓了能做什么?

再者,对方一定是知道莫芷濡存在才能够将她带走。

一路上他们都是坐在马车里,只有走进客栈问询是否还有空房间的时候才短暂地露过面,先不去考虑暴露在外的那些碎片时间被多少人看见,就从最触手可及的一种可能出发。

嫌疑最大的便是客栈里的人。

特别是当下身处的客栈。

想象一下,客栈的掌柜盯上了莫芷濡,正好了解到她与宫怀檀要去一趟地下集市,这便是最好的机会。

在两人离开后,他拿着唯二的门锁打开了门。

躺在床上的莫芷濡,也许没有被惊动,也许恰好被吵醒,但因为发现是认识的掌柜,故而没有那么多的警惕。

掌柜利用诸如“关于她和宫怀檀”的借口将莫芷濡骗出了房屋,最后再打开窗户伪装成外人所为。

这个推论还存在很多漏洞,暂时也没有较为合适的动机。

即便是傻子都不会选择在自己的区域内动手,哪怕概率微乎其微。

但确是有可能发生的。

毕竟人心隔肚皮,该怀疑的还是得大胆怀疑。

可说到底,整件事的不合常理之处实在太多。

莫祈君想起大衍神童说过的话。

“磐闻郡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事情已经发生了。”

这两句话若是联系在一起来看,有种已经身陷囹圄,被阴谋包围的感觉。

这场失踪难道仅仅只是一个开端吗?

当心则乱,莫祈君此刻已经思忖不了更深层次的东西,只能给自己安排当务之急能做到的事情。

第一,先问问隔壁房间的人,有没有听见走廊上传来什么动静?

第二,去试探试探掌柜的,看看他面对自己正常与否。

虽然获得答案的可能聊胜于无,但除此之外,莫祈君一时半会儿已经找不到突破口了。

她将门窗重新锁好,敲开了左边的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书生,他正在挑灯夜读,听了她的问题,直言:“实不相瞒,在下学习之时,是会自动隔绝外界的,可能帮不到姑娘了。”

莫祈君扯出一个笑:“无妨,打扰到你了,抱歉。”

书生琢磨着又表示:“不过仔细想来,在我中途放松的那几分钟没有动静,应该一段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动静吧。”

饶是这句话也无法打消她的疑虑,谢过人后转而往楼梯走去。

“失踪?”

冼掌柜闻言大吃一惊:“不会吧,可我没看见什么人靠近你的房间,也没有听见小孩的呼救,真的不是她自己乱跑吗?”

他话充满了主观臆断,莫祈君语气严肃起来:“阿芷很乖巧,我让她乖乖躺在屋内睡觉,她就绝不会擅自离开。”

她抬高了点声音:“掌柜若是给不出信息,我只能去报官了,到时候调查起来,闹大了的话,恐怕对掌柜这儿的生意要有影响,还望你见谅。”

冼掌柜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道:“客官先消消气,报官我是没有意见的,毕竟是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也怪瘆人的。”

想起与这姑娘一道的还有个小祖宗,他又陪笑道:“不然我们先去房间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即使他给人感觉没什么不对劲,莫祈君还是思路清晰道:“但房间钥匙只有我和掌柜有,我暂时没办法完全相信掌柜。”

虽说这这话不是毫无道理,但被当成怀疑对象,冼掌柜还是有些不快。

他撇撇嘴道:“那我可就帮不上客官了,若是照客官所言,这儿的小二们你也没办法相信吧?那只能请客官自便了。”

莫祈君平平一笑:“掌柜所言差矣,你可是还有很大的用处。”

冼掌柜:“啊?”

她转身就走,留下一句:“掌柜且跟我来。”

-

“床上并没有很凌乱,说明你妹妹并没有过多挣扎便离开了床铺,窗户也没有从外部破开的痕迹,很大概率就是从内部打开的。”

书生拿着蜡烛从床榻走到窗边,细致打量之后得出了结论。

“从目前的各种迹象表明,十有**真是姑娘的妹妹自己主动出去的。”

莫祈君蹙紧眉头。

她当然不愿意相信。

但也只能暂且压下心绪,将书生送到门口道谢:“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没关系,顺手的事情,能帮到姑娘就好。”

说完,书生又与站在旁边的一脸尴尬的冼掌柜颔首示意,随即回到了自己的房内。

冼掌柜忍不住抗议:“客官说我有用处,就是站在外面看着?”

“掌柜别看这活简单,这里头可有大名堂。”

莫祈君一本正经道:“掌柜仔细想想,若是一个陌生人叫你进入他的房间帮忙查看线索,你会怎么认为?”

冼掌柜摸摸下巴:“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错,所以才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第三方。”莫祈君道,“有人盯着,是不是就没那么疑心了?”

“原来是这样。”冼掌柜恍然大悟,“你信不过我,但是他信得过我。”

莫祈君点点头:“目前看来,掌柜的嫌疑有少了一点,但是不能完全消除,该报的官还是要报。”

冼掌柜:“······”

他无奈道:“报官不急于一时,这会儿孩子刚丢没多久,去了那边估计和我也是一个说辞,我看客官你的脸色不是很好,这样,你先回房好好休息一晚上,明日一早我与你同去衙门见郡丞大人,你看可好?”

左右这番话挑不出什么漏洞,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手段。

莫祈君只能暂且作罢,告别掌柜回到房中。

当下的所有线索无一不是将她拉进了死胡同,没有任何头绪。

就只能这样干等到明天太阳升起了吗?

“今时不同往日,也许当初时机不对,所以看不见其中的奥秘。”

对了。

“如今你有了想要知道的事情,有所求,必能有所悟。”

被莫芷濡的失踪冲昏了头脑,她差点忘了同等重要的另一件事。

莫祈君迅速翻出包裹最内层的一个小盒子,打开后取出师傅留下的唯一遗物。

这封信如大衍神童所言,放了很久。

第一次打开的时候,她刚刚哭过,还没从师傅离开的现实中缓过来。

原以为老先生会给她留下很多关心,亦或是很多教导。

所以当她伸出手触摸,摸到平整无痕的信纸之时,才会觉得错愕。

她宁愿是自己觉察错了,不信邪地又找了旁人。

可他们无一不是告诉她——

这就是一张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白纸。

这怎么可能呢?

师傅竟然什么话都没有留给她。

她鼻酸难过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将此归结于,师傅已经孑然一身,才会走得如此洒脱。

这封空白的信也许就是为了告诉她,她如今只是一张白纸,不必去在意早就消逝的过往,未来的新篇章是要靠自己来谱写的。

莫祈君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信封。

封皮老旧外翻,是她摸过太多遍导致的。

可是摸了那么多次,她却没想过再打开来看一看。

也许,是害怕打开之后仍然对着一张白纸,害怕满腔的期待再度落了空,害怕触景生情复又回到那一日。

时隔数载,她总算能够沉下心来,重新打开信封。

动作停了停,指尖慢慢伸入其中。

将才碰到里头的信纸,她几乎是立刻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触感。

那明显是字迹才能造成的凸起!

莫祈君的双睫霎时颤动起来,连带着双手急不可耐地展开。

“阿祈。”

才摸到前两个字而已,眼睛便有些湿润,仿佛师傅还在身旁这样唤她。

“不晓得你能够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我离开的第几年了。

也许你永远都不会看见,但我仍旧私心期望是前一种情形。

至少那意味着,你拥有了对抗故事的能力。”

师傅的开篇并没有嘘寒问暖,反倒是写下了几句她看不懂的话。

“我下面要说的,你多半会觉得难以置信,更有甚会觉得我在胡言乱语。”

怎样的事情会让一向包容万物的师傅都觉得离奇?

莫祈君隐隐开始不安。

“但是没有关系,即便带着怀疑,只要你耐心往下看,所有的怀疑都会随之瓦解。”

她呼吸开始急促,顺势一口气摸下去。

然后,她读到了一句话。

“你与我,其实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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