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辛拉上被子，尴尬一笑：“是吗。”
顾芸的手肘撑在床头，双眸深沉，在路辛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清晰的下颚线，她听到顾芸说：“之前，你不会找我帮忙。”
路辛轻笑：“我们之间有过节？”
顾芸挑了挑眉：“不止是我，就像你说的，之前的你只会忍着。”
路辛不清楚路总监具体是个怎样的人，但从顾芸的话中可以窥见一二，大概是个新时代独立女性。
“那这个变化是好是坏？”路辛问道。
顾芸一怔，撑着下巴的手落在了路辛的头顶，轻轻揉了一下：“不错，学会适当依赖人了。”
这个动作像是主人在给小狗奖励，路辛想到自己之前看过的一部关于忠犬的纪录片，似乎每当小狗将飞盘完美地捡回来，主人就会奖励地给它一点食物，再摸摸头。
见路辛已经完全恢复，顾芸站起身来：“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
说完后，转身离开，离开时将屋内的灯轻轻关上。
路辛眼前是一片黑暗。
她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机了。
路辛连上充电器，半晌后将手机开机，一通通未接来电跳了出来，全部都是顾芸的。
她心中突然像被挠了一下，有点痒。
路辛是忍着跟着尹月到病房后才离开的，路千乘只在手机开始前露了面，后来接了个电话，然后匆忙离开，直到结束也没有回来。
路辛有些担心，在通讯录中划了几下，找到路千乘，将电话拨了出去。
果不其然，关机。
困意袭来，抑制剂注射后的后遗症就是极度劳累，手机蓝光的刺激也无法让路辛彻底清醒。
她又打了几通，之后实在撑不住，给路千乘发了条询问的短信，便沉沉睡去。
城市的另一边。
这里有个废弃的写字楼，十多年了，这块地皮，一直没有房地产集团敢收购。
听说这个写字楼在十二年前被一家房地产老板拍下，当初的选择是盖商业楼，这里虽然处于城市比较边缘的位置，但好在政府近几年比较重视这里的开发。老板也是听到了一点小道消息，千辛万苦花重金拍到了这块空白地皮。老板在上个项目中赚了不少钱，几乎是可以全家几代人一辈子不愁吃穿，但他不顾家人劝阻，一意孤行要将这里建设成城市中心。
听说在建筑开工前一天，老板请了一群只有半边眼睛的大师来算，那群手里拿着铜摇铃的半瞎子围着这块地皮走了一圈，手中的铃铛也摇了一圈，最后告诉老板，这栋楼以后会成为这座城市的标志建筑。
老板听着很开心，给钱自然慷慨，不知不觉将所有的钱都投了进去，施工队也开心，用最贵的材料盖着这座包含着老板梦想的大楼。
最后楼还剩一小半完工，老板的钱已经投进去了，最后选择先卖商铺，再用卖掉商铺的钱来盖楼，谁也没想到，招商广告发了出去，一点水花都没有。
老板用尽了所有办法，在那个网络还不算发达的年代，只能随机拨号，发传单，登广告，可是还是一个商铺都卖不出去。
资金链断了，老板只能变卖家产，不顾老婆孩子反对，将房子抵押了出去，但钱还是不够。
走投无路之下，老板在那群大师选的完工的黄道吉日里，从这栋楼的最高层跳了下去。
故事戛然而止，没人知道老板的老婆孩子何去何从，只有这栋烂尾楼一直屹立在这里。
十多年来，这栋楼一直没有人踏足，楼梯已经开始发霉，一靠近便能闻到发霉的腥臭味。
而路千乘此时却躺在这里。
一个红毛走到路千乘身边，用铆钉鞋狠狠地冲着肚子踹了下去。
路千乘闷哼了一声。
红毛不算是标准的混混形象，甚至如果只是看着张脸，会联想到所有标准形象的乖乖男，虽然打着唇钉，但圆钝的五官让他整张脸看起来充满稚气。
红毛打了个手势，让他身后的一群小弟靠后，在路千乘身边蹲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闻了闻空气中的血腥味，勾唇一笑。
“喂，小子。”红毛拍了拍躺在地上路千乘的脸，朝他脸旁边的空地吐了一口唾沫：“说吧，什么时候还钱？”
路千乘勉强睁开眼，看到眼前一团混合着痰的唾液，面部痛苦地扭曲在一起。
红毛见路千乘不说话，啐了一口，伸出一只手拽起他的头发，将路千乘整个人拽了起来：“不说？想死吗？”
路千乘痛苦闭上双眼：“等我几天，等我妈出院，我会把钱送到你们手里。”
笃定的语气让红毛有些迟疑，他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小弟。
其中一个对他点了点头。
红毛松开了拽着头发的手，站了起来，路千乘被甩在地上，面部和地板接触的刹那，发出了痛苦的闷哼。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小心点。”红毛最后往路千乘腿上踹了一脚，才像解恨了一般带着小弟离开了。
路千乘趴在地上，抬起手摸了把自己脸上已经快干透了的鼻血，鼻息间的血腥味让他异常清醒，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在哪里，是被哪些人揍，而自己的未来又会是什么样的。
他努力坐了起来。
那群人还算是有点良心，没揣到他脸上，只踹了肚子和腿部，路千乘可悲地发现他竟对这件事抱有感恩之情。
他自嘲地笑了笑，忍住身上的疼痛，站了起来，拖着两条腿走到这层楼的边缘。
这是接近顶楼的楼层，还没有来得及安装窗户，冷风灌入这狭小的空间中，而仿佛只要路千乘稍微往前一倾身，就能落得和那位房地产老板一样的下场。
路千乘开始佩服那位大梦想家的勇气。
毕竟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努力过了，哪怕只是贪心，却也在美梦中沉浸了片刻，而自己的未来，似乎看不到一点光明的希望，就连做白日梦，他都会瞬间清醒然后给自己两个耳光。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对面居民楼最后一盏灯熄灭，他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拨通了电话。
路辛被电话声吵醒，已是深夜，她也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眯了眯眼，看清是路千乘后，瞬间清醒，接通了电话。
“姐。”路千乘说道。
路辛有些着急：“你去哪了？怎么给你打的电话都不接？你现在在哪里？”
路千乘愣了愣，他没想到路辛会这样激动，轻声安慰道：“我没事，朋友有点急事叫我过去帮忙，妈手术挺成功的吧。”
“嗯，已经转普通病房了，再住几天就可以出院。”
“太好了。”路千乘的语气有了点波澜，他顿了顿，半晌后说道：“姐，当初给妈治病的那笔钱，你没用，现在放在哪里了？”
路辛有些警觉，问道：“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我知道了，谢谢姐。”路千乘说道，“朋友叫我吃饭了，早点休息。”然后便挂掉了电话。
路辛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句“谢谢”，总让路辛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而且这通电话，路千乘的目的似乎只有一个，问清楚那笔钱在哪里。
路辛想了想，暗觉不对，又给路千乘拨了回去，而对面却显示正在通话，无法接通。
顾芸听到了路辛房间的动静，敲了敲门。
路辛瞬间将手机放到一旁，调整好了坐姿：“请进。”
顾芸打开了一条门缝，路辛看到，几杯奶茶从门缝中递了进来。
“那个……我记得你之前，喜欢喝这个。”顾芸的声音从门后幽幽传来，“我看样式有点多，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子，就都买了。”
路辛不知道路总监还有喜欢喝奶茶的习惯，但她的确是喜欢喝的。
路辛从床上跳了下去，接过门缝中的几杯奶茶，问道：“顾总，你要进来吗？”
“不了，喝完记得刷牙，我去睡觉了。”顾芸见路辛将奶茶接过去后，顺手将门关上。
路辛也没有说什么，提着几杯奶茶坐在床边，全糖去冰，是自己之前喜欢的口味。
怎么这么巧？
路总监也喜欢全糖去冰吗。
应该不是，路辛想了想，应该是顾芸不会选择这些选项，干脆都按照最原始的点了。
路辛是资深的甜食主义者，就算是在减肥期间，也丝毫不会戒糖，甚至有时候害怕自己因为噬糖过多而得糖尿病。
她数了数，一共六杯，自己肯定是喝不完的，于是挑了里面自己最爱的一杯，把其他的又拿了起来，打算放进冰箱。
她拉开卧室门，抬起头，和站在门前的顾芸大眼瞪小眼。
气氛有些尴尬。
顾芸的视线向下，最终定在那五杯奶茶上，蹙眉：“怎么，不喜欢吗？”
“不是不是。”路辛连忙道：“太多了，我喝不完，顾总你要来一杯吗？”
顾芸站在那里，思考了一下，犹豫着说道：“虽然没喝过，但，可以尝试。”
“要我给你挑一杯吗？”路辛轻笑。
“还是算了，你的口味太甜，我喝不了。”
路辛一怔，路总监原来和自己有这么多共同点，于是脱口问道：“顾总怎么知道，我喜欢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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