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管是谁，能在社会上混到吴启周他们这个层次级别，都是人精里的人精了，什么人都见过，什么事也都经过了，老谋深算还是老奸巨猾这些词，放他们身上都不过分。
他们在一起议论的头一件，就是这里边有没有什么‘套’，可他们三个商量过来讨论过去，反反复复的研究了好半天，也没想出来这里边有什么圈套。
他们不知道的是，卓立仁给他们挖的坑，根本就不在袁克文这里，在袁克文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实打实的东西，没有一点骗人的，你要能从这里边找出来什么问题那才奇怪了。
吴启周他们绞尽脑汁能够想到的陷阱，就是恭王府拿出来的那些东西是假的，或者拿到欧洲却卖不出去，这两种可能又被他们自己给否了。
要说一个人上当有可能，他们就不相信有谁能把他们三个都给骗过去，他们三个对于自己在古董文玩鉴赏方面的自信心还是非常强的。
至于这些东西在欧洲能不能卖出去，也是不需要担心的事情，一直负责欧洲和美国事务的卢琴斋已经告诉过他们很多次了，只要是好东西真东西，在欧洲还有美国绝对有市场，而且利润极高，翻番都是正常的，翻几倍甚至十几倍也是可能的。
还有就是贷款的问题了，这方面的业务他们也很熟悉，这些年他们一直都在银行还有钱庄贷款，或者叫融资，要是完全依靠他们自己的资金，想把生意做到现在这么大，压根就没可能。
虽然说这一次的贷款要用他们的房产土地做抵押，可是贷款来的钱都换成了东西，那些东西可是都在咱们自己手里。刚才听二公子的话，他可是从头到尾一点都不参与，他想要的那些字画，也是他用现钱买，钱不够了，还把东西先放在咱们这，这个事怎么看也没什么风险。
最后说到这个利润的问题，这些东西要在国内卖，利润就算是高也有限，只有拿到外边，卖给那些人傻钱多的洋人，才能实现利润最大化。
二公子也说了，咱们在外边赚多少钱他都不掺乎，到了他那个身份地位，吐口唾沫就是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能再收回去？怎么想也不可能啊。
三个人就这样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位二公子的这种做法，完全符合他一贯的人品名声，赚多少钱他压根就不在乎，做事只图一乐，就为了让自己高兴，就是一个百分百的纨绔子弟。
这样看来这个买卖能做，按照他们三个人的估计，这笔买卖如果拿下来的话，再把东西弄到国外，毛利至少也能超过一两千万大洋，这种买卖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一回，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没道理不做，必须做。
三天之后的下午，吴启周他们三个人又回到袁克文的府邸。这一次他们三个是来给袁克文‘报喜’的。过去这三天里，他们就跟长在了恭王府一样，守着小恭王溥伟‘聊天’，翻来覆去没完没了的，各种好话说尽，狠话说绝，就是一个意思，反正钱也没少给，这笔买卖必须答应下来，否则就别想把这批东西卖给任何人。
京师警察总监吴炳湘，也在袁克文的授意下派出了30名警察，以保护的名义，天天在恭王府四周转悠，白天吹警笛，晚上还让守夜人故意把那个破锣敲的惊天动地，就跟来贼了似的。
要说这帮人也真坏，特地找靠近溥伟睡觉的地方敲，弄得溥伟三天都没睡好觉，两只眼睛跟兔子似的通红。这么干就是为了给他施加压力，顺带着看住那个日本人山中定次郎，免得他再掺乎进来跟着捣乱。
这几天恭王府里，只有几个固定的下人可以进出，除了买菜倒垃圾，其它都不让出门，只有吴启周他们三个人，可以自由出入，溥伟自己当然可以出去，可是不管他去哪，都有几个警察‘贴身保护’，弄得他是烦不胜烦，却也无可奈何。
晚上睡不好觉也就罢了，到了白天还没办法补觉，还有三个撵不走，也不敢撵的‘恶客’，得他这个主人陪着聊天，弄得这个溥伟是坐立不安，一个哈欠接一个，就跟犯了大烟瘾一样，还得哼哼哈哈的假意应付着。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溥伟之所以还是拖着，不那么痛快的答应下来，倒不是价格问题，他就是心里有点腻歪，不是有那么一种说法，叫上赶着不是买卖。
这个时候溥伟的心里，对于吴启周他们给出来的价格已经很满意了，只是那个必须把字画一起变卖的附加条件让他有些为难，其实还是有点舍不得，可是与‘光复大清’的千秋伟业相比这些宝贝也就没那么要紧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为了拒绝才狮子大开口的价格，人家居然都没怎么讨价还价就答应了，包括字画在内，所有东西全加一起的总价是1400万大洋。
他给那些字画开的价是200万大洋，吴启周他们倒是没压价，可他们用意味深长的口气，说出来大总统的二公子袁克文，才是正主的时候，溥伟就明白了，二公子派人带口信过来，说什么都不让把东西卖给日本人，闹了半天，是他自己想把这些宝贝吃下。
既然想明白了这里边的道道，溥伟也知道，自己这一次必须得出点血了，如果不把那位的面子给足了，这个买卖能不能做成，恐怕还得两说着，弄不好再给自己招来什么祸患。
溥伟当然也是善财难舍，先是五万五万往下降，吴先生他们就跟没听见一样，根本就不搭理他。万般无奈之下，再十万十万的让，最后一咬牙让到了五十万，把总价从1400万，变成了1350万。
吴启周他们见好就收，马上答应下来，这50万就当是孝敬二公子了，为了那个‘光复大清’千秋伟业的梦，溥伟也算是出了血本了。
吴启周他们三个人过来，跟袁克文汇报的时候，还颇为忐忑的跟他商量，能不能在各自出资比例上做一点小小的变动。
他们打电报给在巴黎的卢琴斋，通报了这笔买卖之后，大喜过望的卢琴斋，怎么舍得把那么多的利润分给别人，就算是大总统的二公子也不行啊，生意场上无父子。
做惯了独家买卖的卢琴斋，马上开始想方设法筹集资金，他把已经准备了两年，用于到美国开分公司的资金先行挪用，又到他的老东家张静江设在巴黎的公司，高息拆借了一部分资金，再以自己在欧洲全部的古董文玩进行抵押，在巴黎的几家银行贷款。
然后把所有的钱凑成了50万英镑，通过英国汇丰银行，汇款到汇丰银行天津分行，吴启周的账户上，吴启周他们来袁克文府上说这个事的时候，这笔钱还没有到账，可卢琴斋汇款的电报已经到了。
1915年英镑与大洋的汇率，差不多是1英镑兑换9块大洋，50万英镑大致相当于450万大洋，再加上他们三家原来凑出来的550万，正正好好就是一千万大洋。
对于改变出资比例，袁克文嘴上说自己倒是无所谓，却故意装出来一幅略显落寞的样子，实际上他在心里都快乐疯了，他心里正琢磨着，怎么能把这几个数典忘祖见利忘义的家伙，坑的更狠一点，他们自己还送上门了。
袁克文告诉吴启周他们，自己这一阵子恰好手里钱有点紧，顶天也就能拿出来50万大洋，这里边还有300万的缺口，就由他出面，还是去找这个英国汇丰银行天津分行，拿着恭王府的那些东西，做抵押贷款。
吴启周他们三个见袁克文如此通情达理，不跟他们计较，还挺感动，就把他们三个在路上商量出来的办法说了出来。
他们准备把从恭王府弄出来的那些字画，先让袁克文挑选，只要是二公子相中的，都按他们从恭王府收购价的八成，‘转让’给袁克文，作为改变出资比例之后，给二公子造成损失的补偿。
其实就是变相把溥伟‘让’出来的那50万大洋的好处，再还给袁克文，这也是古玩这个行当，或者说是整个官场的规矩，袁克文只是敷衍的客气了几句，也就答应下来。
吴启周他们把恭王府的那些宝贝拿到手之后，所有的字画让袁克文先行挑选，袁克文也是着实没客气，把他最喜欢也是最值钱的一百五十多幅都给拿走了。
吴启周他们心疼得要命，却也不敢说什么，这一百五十多幅字画的价值，早就已经超过了袁克文出的那50万大洋了，要是按照市场价格，恐怕一百万也打不住。
袁克文这一次，之所以一反常态的不那么‘讲究’，都是他跟卓立仁事先商量好的，用这种办法，把袁克文的利益从这个事情里先给摘出去。
以后卓立仁再做什么手脚，跟袁克文就没什么关系，就算是将来出事之后，吴启周他们再找到袁克文这，他也可以用事不关己的态度，站一边看热闹，还至于引起吴启周他们的怀疑。
只不过袁克文也没乐呵几天，这些宝贝到了袁克文手里还没捂热乎，很快就连同他以前收藏的那些好东西一起，都被卓立仁以投资的名义全部拿走了。
气得袁克文跳着脚的骂卓立仁混蛋，这些宝贝都是他每天放在案头把玩欣赏的，一天看不见就会心痒难耐，虽然知道卓立仁是为了他好也难受。
实在没办法，只好天天跑到戏园子里边，给自己全套的行头扮相捯饬上‘票’戏，拿着唱戏过瘾，才把那个难受的劲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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