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少东家来了

卓立仁坐的火车晚上八点半开车,张有德无论如何都要给卓立仁送行,卓立仁看他那模样,知道他应该是诚心诚意的想表示一下,也就随他去了。

张有德连午饭都没吃,亲自跑到附近一家刚开不久的涮肉馆‘北来顺’,订了一个雅间,他可不想在闹哄哄的大堂里边给自己的新老板送行,那也太丢面了。

在都督府里混了几年,撑面子的事早就已经驾轻就熟了,以前是花别人的钱他当然不心疼,今天虽然多少有点心疼,可是这顿饭钱他知道不能省,也不想省。

这家‘北来顺’一个月前开张的时候,他就跟着胡秘书长一起来过,那个时候的他还是都督府的人,这种大馆子开张,都督府的人是必须请来壮门面的贵客。

那天胡秘书长才是主宾,他就是个陪客,结果来了一吃才发现,不管是羊肉还是调料都没得挑,尤其是那个羊肉,特别嫩还不膻,下锅涮两下就熟,就算是涮的时间长点也不老。

别的不说,就这个羊肉,在整个奉天城里,那都是‘蝎子粑粑——独(毒)一份’,再配上内蒙草原上来的韭花酱,还有黑龙江克东的腐乳汁,倒上一勺现炸喷香的辣椒油,再点上一两滴山东芝麻磨出来的小磨香油,哎呀那个香啊,想想口水就要下来了。

他这么急脚猫似的赶着去预订雅间,是因为他知道,这家‘北来顺’从开张那天起,买卖好的不得了,到了饭口,不仅桌桌全满,门口还得排长队等桌,就那么几个雅间更不好订了,好在人家掌柜的还不知道,他已经被都督府给辞了,勉为其难的从别人那里给他匀出来一个雅间。

人家能答应把雅间让给他,当然是看在都督府的份上,掌柜的又给免了单,尽管在闹哄哄的大堂里,没有雅间那么讲究,好歹也是白吃一顿,这‘北来顺’的一顿羊肉可不便宜。

那时候的人饭量也大,特别是吃肉,一个人一顿吃个四五斤羊肉都是常事,再加上点好酒,四个人在‘北来顺’一顿饭下来,没个四五块大洋根本打不住。

那年头的四五块大洋,已经是一个中等人家一个月的花销了,都知道张有德是都督府的人,富不与官斗,财不与势争,有钱人最知道钱来的不容易,他比穷人更知道钱的作用,为什么都说有钱人抠门?又说人是穷大方?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东北的冬天黑得早,还不到五点,天就黑得差不多了,卓立仁带着何大勇,跟着张有德溜溜哒哒来到了这家‘北来顺’。

进了雅间落座之后,跑堂的伙计殷勤的先递热手巾板再上茶,伺候得他们三个舒舒服服的,刚才路上的寒气,瞬间就被雅间里边火炉的热气赶得无影无踪了。

放下手巾板,张有德说话了:“去跟你们掌柜的说一声,今天来的是贵客,也是财神,让他一会过来敬杯酒。”

伙计笑嘻嘻的点点头就出去了,卓立仁有些纳闷的问张有德,干嘛要让掌柜的过来敬酒?张有德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已经离开了都督府,以后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情还是少来的好,既然不想让掌柜的免单,就没必要麻烦人家跑一趟。

张有德怕他误会,赶紧解释:“您不是问过我,奉天的风土人情,还有官场上的规矩习惯吗?这个就是其中之一。

您现在可不是一个无名之辈,农林开发署的署长大人,可着奉天城,您也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了,您能来他这个‘北来顺’吃饭,是给他们面子。我要是不告诉掌柜的,他不仅不会感谢我,还得落一身埋怨。

我倒是真没想着让他免单,可是有些事他也不由我啊,不信过一会您看掌柜的怎么说就知道了,他得好好谢谢我。”

两辈子为人的卓立仁都没在民国的官场上混过,上一辈子里等到他当上官,已经是解放后的事了,他哪知道这个时候还有这样的规矩。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个章程,干脆就按张有德说的,等着掌柜的来了再说。果不其然,没等涮羊肉的配菜上齐,掌柜的就挑帘进来了。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穿一件浅灰色棉布长衫,中等个子团圆脸,眼睛不大十分有神,一举一动都有规矩,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机灵劲。

掌柜的一进门,先抱拳拱手对着张有德作揖,两只眼睛已经在屋扫了一圈,满脸堆笑像个弥勒佛,嘴里就跟崩豆似的说:“张先生今天赏脸来小号照顾生意,听说还带了贵客同来?还得麻烦张先生帮忙绍介一二,待会少不得给在下个面子敬杯酒,今天的单自然是免了,福全这里谢过啦!”一边说着就给卓立仁鞠了个躬。

卓立仁一点也不奇怪,这个掌柜的马上就能认定自己就是那个贵客,这屋里除了张有德,就自己跟何大勇两个人,这个掌柜的要是连谁是贵客都分辨不出来,他就不是一个称职的掌柜。

干他们这一行,除了脑勤嘴勤手勤脚勤,最重要的就是得有眼力劲。过去管开饭店的叫勤行,说的就是干这一行特别辛苦,起早贪晚没完没了的活计,老板还有掌柜的必须得勤快,懒人绝对干不了。

张有德也不站起来,敷衍着拱手作揖意思了一下:“掌柜的客气啦,先跟掌柜的通个气,我已经不在都督府做事了,这位就是我的新老板——东北农林开发署的署长卓大人。

别看人家年轻,可是北京袁大总统钦点的差事,还是留洋回来的大学生,那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要按前朝来说,就是四品的知府,你的见识多,见过这么年轻的四品官?

这个农林开发署也是新朝新衙门,专管着全东北的农林牧畜,你自己个琢磨琢磨吧。这两年都督府的差事越来越多,我有点应付不来了。

好在我们署长大人不嫌弃我老朽无用,收留老夫做了一个总务,不过就是管些闲事,没什么要紧的,今天来你这里即是接风又是送行。

署长大人的家是吉林哈尔滨的,昨天刚刚到任,过一会还要上火车,回家陪父母过年,这份孝心就着实的让人佩服。

还是我说你这里的羊肉不错,这才忙里偷闲来扰你一顿,以后少不了经常打扰,该说的就这些,别的你看着办就是了。”

这里要做个简单交代,哈尔滨从有那天,就一直隶属于吉林而不是黑龙江,一直到了解放后的1953年,才正式划归黑龙江,并且成为黑龙江的省会,之前的黑龙江省会是齐齐哈尔。

九一八事变后,马占山带兵打的江桥抗战,就发生在齐齐哈尔的昂昂溪,现在叫富拉尔基区,之所以在这里跟日本人死磕,因为黑龙江的省会让日本人占了,就等于是黑龙江都没了。

这个自称福全的掌柜,听张有德说这位新到任的署长大人姓卓,家还是哈尔滨的,马上就不错眼珠的盯着卓立仁看起来。

脸上那种职业化的笑容,瞬间变成了一种略带惊喜的模样,恭恭敬敬的给卓立仁作了一个揖然后问了个问题:“这位署长大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看着就是有福气的,如此年轻就做了署长大人,将来入阁拜相那是没跑的啦,只是还请恕福全无礼,敢问哈尔滨国民议会的议长卓大人,与您可有什么关系?”

卓立仁让他问的有些云山雾罩的,心里还纳闷,你一个奉天饭馆的掌柜的,还知道千里之外的哈尔滨的人和事?而且连官职带姓氏都说的那么清楚,这就错不了了,他说的肯定是自己的父亲,还是先问明白了再说吧。

卓立仁没回答福全的话,先问了他一个问题:“这可就奇了怪了,你一个奉天饭店掌柜的,怎么就知道我与那位卓议长有关系呢?要没点缘故,你也不能这么问啊?”

旁边的张有德听着就有点糊涂了,不是都跟你说过了这位是贵客吗?也告诉你了该咋办就咋办了,你说你只管安排人,把肉啊菜的麻利的上来就完了。

愿意伺候你就搁旁边伺候着,不愿意伺候你就敬杯酒就走也行啊,怎么还跟那些跑江湖的似的盘上道了?

这么想着,张有德就要训斥福全,还没等他开口,福全先说话了:“看来是错不了了,还真是咱家少东家来了,先给少东家赔个罪!您得容福全给您请个安,完了咱们再细聊行不?”

说完了福全也不等卓立仁答应,直接左腿上前半步,右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这种单膝跪地请安,是满清时晚辈给长辈,或者奴仆给主人请安的一种简化版。

双膝跪地行礼叫请大安,也叫全礼,军人因为甲胄在身,不便行大礼,就改为这种单膝跪地的简化版请安,到了民国,这种礼仪已经很少有人做了,一般都是抱拳拱手鞠躬就可以了。

如果是两个满人在路上遇见了,辈分还不一样,最多也就是象征性的屈膝意思一下,对面的人还得赶紧过去搀扶,以示不敢当的意思,唯恐被人看见,再把你说成是前朝余孽。

卓立仁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冷不丁的被人大礼参拜,弄得他心里慌的不行,手忙脚乱的想过去,赶紧的把人搀扶起来,又被桌子挡住了。

等到他推开椅子绕过桌子,人家已经自己站了起来,稳稳当当的站在那里,满面笑容的看着卓立仁。

卓立仁来到福全身边,一把抓住福全的手说:“万万不可如此!别的不说,您是长辈,我还年轻,当不得这个,来来来,你也别搁这立规矩了,既然说开了都不是外人,坐下一起聊聊吧,总得让我明白明白是怎么回事啊。”

看见卓立仁拉着福全的手,绕着桌子往里走,张有德不由自主的站起来,过去帮忙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卓立仁旁边,这样就方便福全坐在卓立仁的边上。

刚才看见福全给卓立仁行大礼,他就彻底糊涂了,这种礼节一般只有家里的下人,或者奴仆对主人才会用到,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奉天一个哈尔滨,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隔着一千多里地,这怎么吃顿饭,还吃出一家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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