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焰浪高涨。
铺筑机在操场轰隆隆地前进经停,新铺好的沥青经高温蒸煮后发出刺鼻的味道。
整座校园都被烘成皱缩的图景,孟盈站在大平台上向下俯瞰,一切尽收眼底。
路过的学生紧捂口鼻,抱怨声三三两两的从缝隙中传出:“学校有病吧?假期不干活,开学铺沥青是想毒死我吗?”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毒死你能有什么好处?”
“毒死我好提平均成绩!”
同行女生白了她一眼,忙不迭说道:“没那么阴谋论。听我妈说是学校之前谈好的赞助费刚到账,所以才着急忙慌地修操场。”
“赞助费?”女生倒吸一口凉气:“多少个?”
“听说有五十。”
一听才这个数。女生嘁了一声:“我同学在四中,人家那赞助费都是八十起步。”
“四中是重点,咱是普中,能一样吗?”
女孩撩起大厅的透明门帘,两个人低声耳语:“听说赞助咱学校的是个暴发户,捐这么多钱就为了把他儿子塞进来。”
“有这闲钱干嘛不送去四中?”
女生使了个眼色,将同伴带到一边:“人就是从四中转来的,这转来转去的谁知道是为啥?也许是凤尾当腻了,来咱们这当第一刷自信?”
“是吗?他儿子叫啥?哪个班的?”
“听说去了初三5班,叫梁什么安。”
梁槐安。
门帘放下,交谈声被彻底隔绝。
但孟盈依旧精准地在心底喊出这个名字,又将目光投向远方渐行渐近的窈窕身影。
孟祁月也看到了孟盈,今天是初三返校日。
孟盈穿着浅蓝色牛仔套装、过肩短发被她用同色系发带束成侧麻花辫,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又利落。
孟盈身上的牛仔套装是二人一起上街买的。为了和孟盈穿配套姐妹装,孟祁月今天也特意穿了一条过膝牛仔裙。
二人手挽手走进教学楼,自上次分别后,孟祁月就开始了独自纠正口吃之旅,两人已经两周没见面了。
“你昨天发给我的绕口令我听了,吐字清晰、即兴演讲的逻辑也自洽,祁月,你比我预想的还要棒。”
“真的吗?”孟祁月挠挠头,不好意思道:“都是你那面、镜子的功劳。我现在说话,不那么、紧张了。”
“甚至进步到每晚都能给我讲睡前故事。”孟盈挑起门帘,二人亲亲热热地走向教室。
初三一共有十二个班,7班教室位于四楼东侧第一间。
孟盈刚到门口就被年级主任叫走,说是有事需要单独交代。孟祁月也识相地独自回到教室。
临走时孟盈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孟祁月也用同样的方式回握她的指尖。
“放心吧。”然后冲她眨眨眼,接过她的书包就进了教室,迎面便撞上班主任简容若。
——
简容若去年刚从知名学府A大的新闻系毕业,立志当一名记者的她却耐不住父母催促,最终如其所愿考了教资,成功入职燕阳一初。
简容若一进学校就被安排接手语文成绩较差的7班。
7班的平均成绩在她的带领下勇创新高,在市里的排名也是节节攀升,学校和家长对她简直是一百二十个满意。
纵使在职场上如鱼得水,但简容若的心里却始终有一根刺,她还是想当一名记者。
她要做世界的喉舌,她想替苦难者发声。
可当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亲朋时,得到的却是看怪物一样的眼光:
“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当老师好,稳定。”
“当记者有什么好?早出晚归的可不好找婆家。”
“你要敢辞职我就打断你的腿!一天到晚净瞎折腾!”
几杯冷酒下肚,简容若可谓是心比酒凉。
她迷迷糊糊的靠在沙发上,看着一波又一波亲戚推门敬酒,与自己同期毕业的表弟被人群簇拥着坐到她对面,接受着和刚才一样的盘问。
“我现在待业,考公考编都不考虑,也不打算早结婚,过年打算和朋友南下创业。”
亲戚们被表弟这一串连环炮怼的哑口无言,最后还是简容若爸妈出来打了圆场:“有志气,男孩子就该出去闯荡,这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简容若在酒精催化下不由得眯起眼,嘴里喃喃自语:“有出息,真好。”
假期过后,简容若就正式成为一名初三班主任,不爱不代表不负责。
为了不辜负家长和学生的期望,她还特意请教了7班的原班主任:一名因病转去行政岗的老教师。
“保持原状就行,然后关注一下学生的心态。”老教师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提出了一个名字:
“班上那个叫孟祁月的女孩最近状态怎么样?”
孟祁月?简容若不明所以,她记得这个女孩,但也仅限记得而已。
“还是老样子,有点口吃,不愿交流也不爱交朋友。怎么了?”
老教师有些欲言又止:“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姑娘说不出话有些可怜。既然她现在是你的学生,小简你平时就多看顾点。”
“先保人数再提成绩。”这是老教师给简容若留的最后一句话。
饶是简容若再业余也该听明白了,老教师就差把“孟祁月危”四个大字刻她脸上了。
一刹那,教师培训课上的各种案例在简容若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她越想越心惊,就连校长跟她打招呼她都没反应过来。
简容若领了新学期课表忧心忡忡地赶回教室,抬眼就看见孟祁月容光焕发地站在她对面,冲她甜甜地问好。
简容若点头:“你也好。”
看着也不像要寻短见的人,简容若心想。
为了让学生专心学习,学校规定全体初三生都必须单人独座,因此今天返校的一大任务就是排座位。
简容若已经提前一天将座位表发在家长群中,看到图的学生惊奇地发现全班大部分人都是一人一座,除了孟祁月。
座位是按照成绩蛇形排列,孟祁月正好排在后排凹凸墙那侧,为了不遮挡她的视线,简容若将她和邻桌的桌子并在一起。
她们成了班级内唯一一对同桌。
和孟祁月当同桌的那个转学生叫什么来着?简容若急忙去翻座位图。
——
“晏朝遐?”
“这谁?没听过。”董蕊扬了扬手中的座位图到处问人,她声音尖锐又喋喋不休,姚天泽被问烦了,让她问孟祁月去。
董蕊一听让她找孟祁月登时就变了脸色,翻着白眼道:“谁要跟智障说话?”
她声音高昂,小半个教室的人都听到了,也包括简容若和孟祁月。
简容若心头一惊,立时警惕起来。“董蕊你出来一下。”她严肃道。
董蕊没想到老班也在教室,只好自认倒霉,不甘心地跟简容若去了办公室。
临出门前还狠狠地挖了孟祁月一眼,但孟祁月就像没看见似的一个劲地擦拭桌面,覆满粉尘的桌椅在她手下焕然一新。
前桌女生和董蕊结怨已久,借机劝孟祁月挺起腰板,趁老师还关注这件事把事闹大。
“谁不知道她刁难你就是为了讨好林繁芝?好让林繁芝替她在音乐老师面前多吹吹风。”
“不然就凭她那五音不全的哑巴嗓能进合唱团?”
何子晴凑到她耳边低语:“你就听我的,多哭两场,然后寻死觅活一通,肯定能治住这个董舔舔。”
于皓川啧啧嘴:“真够损的。”
何子晴挖了他一眼,继续劝孟祁月:“要哭就赶紧的,老师一会就该放她回来了。”
孟祁月依旧不吭声,何子晴急了,趴到孟祁月桌上骂了一句:“不识好歹,活该被欺负。”
她话音刚落,忽觉一股凉风直击面门,一个白色草编包‘邦’地一声径直落桌,将她和孟祁月隔开。
包没碰到她的脸,但何子晴却依旧被这一击吓得不轻,险些从凳子上跌落。
于皓川见状哈哈大笑,结果一看来人,咧着的嘴又乖巧地闭合。
“我草你**”何子晴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孟盈也丝毫不惧。
“你刚刚说什么?”孟盈面色阴沉可怖,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再说一遍。”
“我说我——”何子晴刚想骂娘,就见孟盈眼里泛着森森冷光。她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法治社会,对方一定能将她生吞活剥。
“我说她不知道反抗,太软——”何子晴本想蒙混过关,却不料孟盈根本不吃这套。
“舔舔是什么意思?”孟盈直接点出要点,装作好奇心爆发的样子问于皓川。
于皓川之前被李思巧整治过,现下根本不敢搭话,只好装死。
但孟盈却没想放过他,他被整怵了,只好糊弄一句:“反正没说你。”
何子晴一听,底气蹭一下就冒了上来,立即扬起下巴:“反正没说你,用你充大尾巴狼?”
孟盈还想对线,但孟祁月一听孟盈被欺负立刻起身挡在她面前:“何子晴,你利用我挑食我不跟你计较,但你凭什么见人就咬?”
此言一出,班内其他人纷纷侧目。这话倒没什么好在意的,但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孟祁月说这么多话。
此刻,他们心内的惊奇已经驱使大脑自动忽略孟祁月言语中的磕绊。
“她要拿包砸我,我还不能生气了?”何子晴不甘示弱地回怼。
“我把包放在我同桌桌子上,合情合理。”孟盈冷冷答道,眼神中的轻蔑感化成刀子狠戳何子晴的心。
眼见说不过孟盈,何子晴就把矛头对准孟祁月:“谁挑事了?你个死结巴胡说八道。”
“你鼓励我到老师面前寻死是因为你嫉恨董蕊。”孟祁月将孟盈护在身后,不卑不亢,直面何子晴。
何子晴的遮羞布被掀到一半,整个人暴跳如雷:“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嫉恨她?我都是为你打抱不平!”
“因为你也想进合唱团。”孟祁月不慌不忙发出致命一击。
这是孟盈教她的:无论何时与人对线,都要保持头脑冷静,仪态端正。
要让对方光看就能被气死。
“如果不是董蕊,合唱团上次空出来的名额就是你的。所以你才想通过我把事闹大,好把董蕊踢出合唱团。”
“你想利用我,替代她。”
孟祁月说完就重新落座,在满场惊讶赞叹的目光中取出纸巾,替孟盈将包和桌面又重新擦拭一遍。
然后把包交还给对方,低语道:“你教的我全都记得。”
孟祁月支棱起来了!亲妈也在欢呼雀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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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反击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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