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躲什么？”祁秀丽崩溃地质问孟祁月，一遍又一遍。
孟祁月替她揩去眼泪，看着母亲泪眼婆娑的脸，脑子嗡嗡直响。
嘴唇翕动片刻，去依旧选择了回避：“我没躲你，真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的所有事都可以和妈妈说，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最爱的人！”
“我只是觉得倾诉没有意义。”孟祁月垂眸看着脚尖，右脚趾又开始隐隐作痛：“你爱我，我知道。可爱能解决什么呢？无非是复制我的痛苦放大后再强加你身罢了。”
她声线平稳，沉静的像爆发了一整个世纪的火山口。火山灰喷薄四散，带着她未尽的生命融进地心。
“倾诉是为了反抗，但——”孟祁月推开门，仰头看着天边一小块发亮的乌云，问云后的月亮：“反抗有用吗？”
她问月亮、问祁秀丽、问自己。
“怎么没用？”祁秀丽努力组织语言：“我们当年不是成功了吗？机构关停、林繁芝转学，如今董蕊也走了……”
“这次也是一样，我已经联系了几家媒体……”
可孟祁月就那样平静地看过来，祁秀丽编不下去了：根本没有媒体愿意接待她，曝光的视频发出去也很快就被下架。
舆论的风只刮一阵，靠着钱和人脉林家顺利躲过了风口：
林家的机构再次招新、林繁芝的账号继续活跃、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唯独她女儿被留在原地。
她掩面大哭：“是妈没用，是妈没用……”
“妈你别伤心。”她轻轻抱住母亲，手指冷得像雨后的石井沿：“咱们已经尽力了，我明白、我认命。”
孟祁月再次用力抱住她：“我很好，真的。”
“我爱你，我不想你伤心。”
痛苦的人，她一个就够。
这一刻，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孟家母女，孟祁月跌入其中，险些溺毙。
拯救孟祁月的是闹铃，今天是中秋节，一大早，各家各户都喜气洋洋。
她也破天荒地收到了除爸妈以外的其他祝福。
【思巧】：祝天底下最最最可爱的祁月宝贝中秋快乐、生日快乐！礼物在你书包最外边的夹层里！等我演出完记得打视频涂给我看！
涂？
难道是美妆？
孟祁月循着步骤翻开书包，果真在夹层里发现一只口红，是李思巧惯用的牌子。
豆沙色，很贴她的唇。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支口红，孟祁月按捺不住喜悦，举起手机连拍了好几张，然后学着美妆博主将口红放在掌心拍了组推广图发给李思巧。
李思巧也发了张彩排图，她和合唱团的一干人等在后台，人群熙熙攘攘，但她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
【思巧】：记得准时开电视给我打call！
【Moon】：一定准时，我的大歌唱家！
她没什么好友，之前在班里偶尔还能和旁边女生说上几句，可自从简容若将班里人大范围处罚后，她就只剩孟盈了。
班里不乏有帮助过她的人，但大家的交际圈都太过重合，和孟祁月说话就等于得罪其他人，许多人都选择沉默。
这件事也牵连到发言人竞选：董蕊转学、霸凌者都被撤掉竞选资格。
最后台上就只剩孟盈和一个素日害羞沉默的小透明男生，结果是男生以47:1的压倒性胜利赢得竞选。
“应该是47:2，”叫顾子恒的男生红着脸，私下跟孟祁月解释：“我这票给你。。”
竞选人不能投票，孟祁月知道他在肯定自己，但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犯众怒的情况下拿到竞选资格，比登天还难。
“你也很棒，给。”孟祁月象征性的扬起手中票根，做人情似地递给顾子恒。
顾子恒受宠若惊：“谢、谢谢。”
等孟祁月走远后，他又追了上来，大口喘气道：“你很厉害，真的。”
孟祁月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自卑的小结巴，在孟盈的鼓舞下她越来越自信：“我知道，谢谢你的肯定。”
虽然竞选没成功，但孟祁月还是向简容若要了支持她的票根，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
上面的字迹秀美遒劲，来自孟盈。
——
手机不断刷新，孟盈那边却始终没消息，孟祁月等得百无聊赖，索性出门找孟盈。
关门的刹那，一股冷掉的烧烤味从身后传来，是祁秀丽昨晚买的烤猪蹄。
此刻它静静挂在门边，冷掉的油脂白花花一片，孟祁月悄悄推开卧室门：祁秀丽还没起，不知是累了还是一晚没睡。
孟祁月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对着镜子在唇上轻轻描摹，又取下冷掉的猪蹄。
出门前她又想到963昨天的拒之窗外，又折返回客厅挑了套跟上次一模一样的月饼礼盒：这下能进门了吧？
一切就绪，她容光焕发地敲响了晏家的门。
三声过后，963浑身暴汗地推开门，健身被打断的他面露不善：“你？做什么？”
不料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在孟祁月眼皮底下胃痛到蹲地，他只好白着脸给孟祁月让出一条进门路。
鉴于他是孟盈的表哥，孟祁月一脸担心：“真的不用去医院？”
963向后一靠，费力地指向孟盈的房间：“没事，她还没起。”
孟祁月不理解但尊重，然后给躺在墙角的963递了个垫子，又把礼盒放在他手边：“表哥中秋快乐，祝你以后身体健康。”
很生硬的祝祷词，但有了美食的中和，963冷硬的面庞终于出现一丝裂缝：“谢谢。”
昨晚借钱付团购刚被拒绝963内心在咆哮：这种温柔体贴从不吝啬的宿主究竟是谁在联？
“你想过你长大后是什么样子吗？”963问她。
长大后？
这个问题太过久远，孟祁月从未想过，但她死后的场面她却想过无数次。
如果不是孟盈和李思巧，她大概早就不存在了。
“没想过。”她直白道。
“挺好。”963强撑着鞋柜站了起来：“以后也别想，我怕你失望。”
你会成长为一个冷面冷情、阴险狡诈的坏水女。
孟祁月听得一头雾水，一个纸团擦身飞过她，正击963面门：“再胡说，下次借钱你也别想了。”
孟盈半倚着门，睡眼惺忪：“一天到晚不是健身就是吃，人家啃老，你倒好，啃妹？！”
963立马反击：“有本事你别借上帝……赐给我的电脑用。”
如果是之前，孟盈还真怕联络人不出借上帝视角，但现在963痴迷探店，正是缺钱的关口。
“我还真不担心，祁月进屋！”
——
孟盈一声令下，孟祁月立马从礼盒中掏了两个月饼进屋，边走边用好奇的眼神环视周围。
卧室正中央的书桌上摆着一堆小零件：笔、剪刀、玻璃杯、跳跳糖，什么都有，有线耳机散乱在它们中央。旁边还有一堆亮闪闪的碎水晶，在阳光下挥发着七彩的光。
孟祁月窝在窗边的沙发，呷了一口插好吸管的大白梨汽水，清爽的梨味在舌尖化开。
孟盈拿起孟祁月没来得及扔掉的凉猪蹄放进微波炉，回味道：“妈妈买的？”
“嗯。”孟祁月脸上闪过一道不自然，吸管被松开，上面还残留着齿痕。
孟盈也放下玻璃瓶，两支满是齿痕的吸管交错着停在彼此对面，像两道平行弧线。
“吵架了？”
“没有，我就是、就是……就是有点不敢面对她。”玻璃瓶在木质茶几上磕出一声轻响。
“她很爱我，我知道，当年为了公道，她那么要强一个人什么都豁出去了，脸面名声全都丢到一边，在机构面前哭闹不止才逼得林家关停机构。”
“但正义还是没来，现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她还是每天四处奔走，我很愧疚……”
孟祁月抽出纸巾盖在脸上，纸巾随着她的呼吸小幅起伏，像一颗衰老的心脏。
“如果我再聪明一点、漂亮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受人欺负？他们也没必要跟着我丢人。”
瓶中果汁被孟盈搅得汹涌起伏，几滴溢出瓶口，落在孟盈腿上，凉凉的，更易唤醒理智：“这不是你的错。”
孟盈牵着她的手，两人栽倒在床上，阳光从窗外撒过来，虚无了一切。
孟盈想起了之前在调研课中聊过天的一位老师，她把坏人分为三种。
孟祁月翻过身，枕着手臂好奇道：“哪三种？”
“一种是缺钱、一种是缺爱，第三种更惨，什么都缺。”
孟祁月点头，孟盈顺势碰碰她的额头：“但其实还有第四种，是她私下聊天中跟我说的。”
“第四种人很特殊，也很常见，他们钱爱两全，却依旧热衷于报复社会、挥刀同类，用他人的痛苦来填补自我空虚。”
“对这种人，老师称之为——”
“天生坏种。”
天生的意思不言而喻。
对于某些人来说，作恶同演戏、绘画一样都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孟祁月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瞳孔被惊讶到放大，孟盈理顺耳机线，轻蔑地、愤恨地咬着字，字字泣血：
“和你一样，被霸凌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在怨恨自己的无能、埋怨父母的退让。”
孟盈闭眼平躺，眼睫被阳光染成金色，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我也总在想，要是我再漂亮一些、成绩再好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被欺负？”
孟祁月握住她的手，试图给她一点力量：“那不是你的错，。”
孟盈笑得花枝乱颤，眼泪溢出眼角：“当然不是我的错！”
“别说我不漂亮、不聪明。就算我五官扭曲、智商为0，他们也没资格欺负我。”
“这么简单的事，怎么放到自己身上就不明白了呢？”
我亲爱的自己。
下一章进主线，孟盈要开始控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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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天生坏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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