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不了？什么转不了！明明就是你废物！”
“赵凤霞你个窝囊废，连自己的孩子都救不了，你这种废物活着有什么用，你怎么不去死啊？”
董蕊尖锐嘹亮的咒骂声透过话筒直击耳膜，勾起了孟盈并不美好的初中回忆。
她转身向不远处的路边摊走去，头也不回。
孟盈要了一碗馄饨，抬眼就是光幕，赵凤霞同董蕊的谈话一字不落地溜进耳朵。
女咒母亡，这一场景也引得其他工友纷纷侧目。
赵凤霞害怕家丑外扬连忙拽着董耀祖走向另一边，悄声安抚电话那头的董蕊，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董蕊：“你还有脸问我什么事？这个新房子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吗？凭什么把主卧给那个老不死的？”
董蕊口中的老不死是她奶奶。
自从董大柱和林繁芝父母达成协议后，林家便以四万块钱为报酬买断了董蕊手里的聊天记录。
但董大柱最终从林家手里拿到的是五万块，多出的一万就是董蕊转离燕阳的“转学费”。
董大柱：“林老板，我看你们一家都是‘敞亮人’，我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但我闺女这人你们也看到了。
她不仅缺心眼、嘴巴还快，这要是日后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
林父久经生意场，人面兽见过不少，却还是第一次跟董大柱这种小流氓打交道。
“五万。”林父咬牙切齿地从包里甩出五沓现金，红钞投进董大柱眼里，点起高楼大厦。
“五万，你们一家都得离开燕阳，这是协议，签了就能拿钱。”
“协议？！”董大柱本不想签，生怕这影响到董耀祖以后入学工作。
但林父态度坚决，董大柱只好不情不愿地签下所谓的《保密协议》，期间他还想将价格抬高，却反被林父制裁：“再高就是敲诈勒索了。”
有了合同的挟制，钱到手之后，董大柱也非常守诺地带着一家老小回了乡下盖新房，董蕊还没来得及将林繁芝拖进水就被董大柱打包送回了重男轻女的奶奶身边。
有了妻子的积蓄再加上这五万块钱，董大柱在老家盖的毛坯彩钢房终于收了尾，完成了他光宗耀祖的梦想。
新房建成那天，赵凤霞犹豫半晌还是悄声问董大柱：“那个保密协议会不会影响孩子们以后的前程？”
“什么保密协议？你个臭娘们一天到晚别胡咧咧，小心老子揍你！”
赵凤霞一个趔趄，脊骨撞在门槛上，又疼又怕直吸凉气：“是、是你昨晚说的梦话，你是不是背着我签了什么协议“”
“那可不能随便签啊！万一将来有个三长两短，孩子们可……”
董大柱：“没有万一，你个满嘴流脓的丧门星，大喜的日子别烦老子，滚！做你的饭去！”
——
建新房、宴宾客，是乡下一贯的规矩。
赵凤霞来不及害怕就被男人赶去后厨，推搡间，她瞥见了墙角处满眼猩红的董蕊。
自从离开学校，董蕊就被没收了手机和一切经济来源，董大柱把从林家要来的钱花了个精光，董蕊没上几天学就被迫离开。
从手机消失的那一刻起，董蕊就心知肚明它的交易去向。
她太了解董大柱：游手好闲、脾气暴躁，身无长技又痴心妄想，除了敲诈勒索，他根本没有一夜暴富的可能。
可等到真相在她面前撕开那一刻，董蕊才发现她最痛恨竟然的是赵凤霞。
她也恨董大柱，但她清楚，董大柱不在乎她这个丫头片子，连带着不在乎她的恨。
所以她只能恨赵凤霞，每当看着赵凤霞被她击溃至泣不成声的时候，董蕊就无比畅快。
因为在恨里她能尝到一丝薄弱的爱意，那是份来自母亲对女儿的隐忍包容。
之前面对赵凤霞的维护，董蕊是开心的。但一想到赵凤霞身边那个众星捧月的董耀祖，董蕊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恨。
“赵凤霞，你为什么不躲？”
“为什么不跑？”
“为什么生我？为什么生了我又不要我？为什么？”
董蕊一连串的质问都没等到答复，或者说，她早就知道回答：“因为董耀祖，对吗？”
“赵凤霞，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
记忆中的话与听筒中的话音再次重合，赵凤霞的心被董蕊声嘶力竭的叫骂声攥成了麻花。
董蕊：“董大柱呢？你叫董大柱给我接电话！
他把我手机藏哪了？你让他赶紧滚回来！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只有拿到手机才能搞垮林繁芝。
林繁芝最珍惜的不就是她的明星梦吗？
她偏要将她跩进烂泥地！
赵凤霞：“董蕊你别给你爸打电话！你爸他、他、他在高空作业，你有事跟我说。”
董蕊：“跟你说？你有个屁用？要不是你连累我，我根本就不用回这鸟不拉屎的破农村，更不用成天挨那个死老太婆的骂！”
赵凤霞一听是婆婆和女儿的冲突，精神一下子就变得高度紧张：“挨骂？董蕊你听妈说，你奶奶脾气不好，你别跟她对着干，她骂你你就装听不见。”
赵凤霞：“你要在家里待的不舒服你就去村东头李奶奶家，我在那里给你放了些钱。你去小卖部买些爱吃的，别不舍得花，妈有钱……”
奇怪的是，原本哭闹暴躁的董蕊一听这些话就变得异常平静，片刻后，赵凤霞听见董蕊软了声音：“赵凤霞，我想回燕阳，我不想待在农村，我不想跟那个老太婆过。你愿意帮我的，对吗？妈。”
这声称呼叫得赵凤霞心肝一颤，对董蕊，赵凤霞始终都有亏欠。
董家是一脉单传，当年为了生儿子，哪怕赵凤霞再不舍刚出生的董蕊也只好跟着丈夫背井离乡。
没生下董耀祖那些年，赵凤霞在家里一直没什么话语权。
婆婆对她也一直没什么好脸色，对董蕊更是。
所以哪怕是在工资被丈夫搜刮，全身没一个钢镚的情况下她也会偷偷收集工地的废纸壳出去卖，用攒下来的钱给董蕊买点吃喝。
但在回燕阳这件事，赵凤霞做不了主。
之前给董蕊办转学的事还多亏了工地的监工明哥，可眼下明哥跟董大柱大打出手……
退一万步讲，就算明哥不计前嫌，可董蕊上次欺负人的事闹得那么大，哪个学校敢要她？
“蕊蕊你听妈说，这件事——”
听到了熟悉的推脱，董蕊自嘲地挂起微笑，看着远方提着桃木枝冲她赶来的老太婆，对着话筒轻声嘲弄道：“赵凤霞，你知道我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熟悉的呼吸声在话筒那边清晰可闻，桃木枝混着风声一下下抽在皮肉上。赵凤霞来不及出声阻止，电话就被董蕊一把掐断。
董蕊给自己身上的伤都起了名字：董大柱、死老太婆、林繁芝、左璇、孟祁月、晏朝遐、董耀祖……
你们都给我等着。
我疼，你们也得一起疼！
——
汤勺在馄饨汤里搅了又搅，葱花也从一开始的青翠变得蔫头巴脑。
留守儿童、重男轻女、长辈不亲……
董蕊与付泥的面庞在孟盈脑海中不断轮转，孟盈只觉得胸口闷得喘不上气。
检测到孟盈的情绪值偏向消极，963紧急联系对方，孟盈便将自己打听到的董蕊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联络人963】：这遭遇……她和付泥一定有话聊。
【宿主7004】：人家付泥可未必愿意同她聊，给林繁芝当狗腿的这两年，董蕊可没少欺凌付泥。
【联络人963】：从家庭中的受害者转化成校园霸凌施暴方，人类当真是善变。
孟盈没立即答话，情绪值也没回升，963接着问。
【联络人963】：董蕊的确悲惨，那你原谅她了吗？
这次孟盈却回复得很快：
【宿主7004】：悲惨不是借口，错就是错。
【宿主7004】：我永不原谅。
这句话发完后，963打来语音电话，孟盈点开，满耳朵都被对面的语音轰炸：
【别气别气你别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闭眼凝神深呼吸，馄饨去辣去虾皮。】
【谢谢~】
孟盈：……原来他还是个Rapper，在这等着我呢。
到家时，手中的馄饨已经凉了，油脂冷固在汤上。
趁着用微波炉加热的功夫，963又瞄了一眼面板上孟盈的情绪值：仍处于低落状态，并未回升。
963还是没忍住问道：“还没好？这都不高兴一路了。”
孟盈将付泥送来的一初校报收进抽屉，拄着头闭眼道：“谈不上不高兴，就是心口堵得慌。”
孟盈：“董蕊和付泥同为家庭生活中的受害人，本能在彼此身上找到共鸣相互依靠，却偏偏走向两条截然不同的不归路。”
董蕊选择加害、付泥选择反抗。
但按照眼下的情形，无论怎么走，头破血流的人都越来越多。
孟盈：“这到底是为什么？”
963将脸埋进馄饨碗里，热气蒸得他脸疼：“大概率是为了发泄，从家里收到的漠视与冷待总要通过另一种方式排解，很不幸，你们都是被董蕊相中的沙袋。”
孟盈神色厌倦，她主动伸手盖住眼睛，不放进一丝光亮：“但付泥没走歪，不是吗？所以有问题的是董蕊、是林繁芝……”
963关掉了光幕上有关宿主精神值低落的红色预警，安抚孟盈：“是她们不好，你别难过。”
“我不难过，”孟盈望着天花板，原木线条在眼前无限拉长，仿佛要捅穿地心：“我高兴得很。”
“他们越是坏得坦荡，报复起来越过瘾。”
孟盈打开柜子，将校报重新抽出，963捻起其中一小沓，读出标题：【恭喜我校初二6班的林繁芝同学获得燕阳区诗歌大赛二等奖】
【2015年燕阳杯艺术比赛获奖名单出炉，我校林繁芝同学斩获头筹】
963：“怎么都是林繁芝？”
孟盈：“谁让人家是风云人物呢？你再看看这些。”
963接过孟盈递过来的报纸，目光下移，竟发现有关林繁芝稿件的撰稿人署名竟高度一致：“付泥？这些都是她写的”
963：“是自愿还是？”
孟盈：“撰稿人当然是由我们的校园女神钦定的，毕竟这种拐卖人孩子还要亲妈下跪的事也就她能做出来。”
昨天买了两只小鸡崽，都已经起好了名字，可今天早晨四点起来就发现两只全都不翼而飞。
门口没有监控，箱子里没有羽毛和血迹，今天找了一天也没发现踪影。
今天心情有点糟糕，写的东西也颠三倒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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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恶性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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