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鸢？
沈苌楚曾问过陆鸢成魊的方法，他说不清，阿冉也不知晓。
而她上次接云娘时，‘尸首’说话方式已与人无比接近，是借这大阵练出灵智不假，进阶如飞跃。倒是解释了上一世，万立果为何如此痴迷四处搜寻男童女童，用来炼制蛊虫。
沈苌楚面色微滞，也仅一瞬，她刻意露出更为露骨的探知与不屑：“所以呢，万阁主。你将一个相隔不知多少年的破烂阵法，视若珍宝？”
万立果怒意更甚：“是不是破烂，还轮不到你评判！”
“哈哈，”沈苌楚眨眨眼，“万阁主说笑了，一个连谁创的的阵法……不，或许，万阁主连当年魊的名字都说不出来，自然无法叫人信服。”
沈苌楚扶起轻剑，勾起剑穗把玩，俏皮地摇了摇八方玲珑球，抬眸对上万立果：“我不信。”
万立果刷地抬手，颤抖的指着沈苌楚：“你！”
沈苌楚直直盯着万立果的脸，一边激他，一边尝试从他脸上探知更多：“万阁主猜了那么多，可没有一个问题，是我想知道的。”
“我不在乎山荫会死多少人，我也不在乎会做谁的傀儡。听万阁主说了那么多，可是给我添了不少乐子呢。”
火圈内，段蓄田护着顾梦尧，他们二人都未腹痛，他不可置信地听着小小姐说出这样话，也跟着生气，刚要开口质问，顾梦尧伸手，堵住他的嘴，小声道：“不要开口。”
上次陈记门口，她买到的椒盐酥在动乱中不知甩到何处，自那以后被禁足家中，从未食用椒盐酥入口，也因此避开一劫。
顾梦尧忌惮周遭密集百足虫，强行遏制不停颤抖地呼吸，摇头道：“苌楚在激他，千万不要出声。”
万立果被气笑了，抬脚尖，踮起沈苌楚下颌道：“没看出来啊，沈小姐果真如那皮三所说，天生的恶鬼灾星。”
沈苌楚抬脸轻哼：“我是恶鬼灾星，万阁主是什么。相信传说的蠢货。”
盯着万立果，沈苌楚心中渐渐生出猜测。
她需要证实这个猜测。
“我是蠢货？”
沈苌楚：“为何不是，就算腹痛，只要人是活的，就会乱跑，万阁主如何确定，这阵中之人不会破坏阵形？相信一个道听途说的传言，不蠢么。”
万立果挑眉轻笑，被质疑半响，总算，这小妮子口中说出一个他能回答的，脱口道：“阵形什么不重要，阵眼不会动，阵形就不会……”
不对！
万立果忽横眉睁目：“你套我话！”
沈苌楚圆眸微眯，歇缓片刻，积蓄足够力量翻身跃起，她扭头朝火圈中顾梦尧与段蓄田喊：“云娘腹中胎儿便是阵眼！带上肇斯行，乘马车速速回城，去舒术堂！”
此时不能移动，不方便移动的阵眼，唯有云娘腹中，正待分娩的死胎。
万立果猛地反应过来，手成爪状，朝火圈内二人抓去，行至半途却腰间一紧，他低头看，炽色灵力凝结成的锁链牵在他腰间，另一头，攥在沈苌楚手中。
是幻锁。
沈苌楚对感兴趣的口诀总是过耳不忘，乔羽在她身上用过。
今日，她就能用在万立果身上。
她一手拽着幻锁，另一只手，握着剑穗——乔羽给她的八方玲珑球，沈苌楚手指骤然收紧，精巧的玲珑球化作齑粉，一阵青烟从手中流出，沉落地面，遁地阵瞬显。
乔羽曾指着八方玲珑球对她道：“我给这枚八方玲珑球下了一道护身诀，若遇险，你可捏碎它，它会结成遁地阵，遁形千里，带你脱险。”
“骗你的，”她嗤笑，冲万立果吐舌，“我很在乎山荫，谁死都不行。”
青光闪过，沈苌楚扯着万立果，转瞬消失在原地。
*
火圈内，顾梦尧紧闭双眼，硬着头皮，脚踩百足虫群跳出火圈，她提起摊在车上人皮的衣角，尖叫地扔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她两眼含泪，瞪着在火圈中发愣的段蓄田：“愣什么，赶紧扶着人上车！那光头说，苌楚是他要的人，她……暂时没有危险。况且这是苌楚拼了命给我们争取的时间，容不得你这样荒废！”
段蓄田这才反应过来，两人搀扶着肇斯行爬上马车，段蓄田不敢耽搁，拉紧缰绳，驱车朝山荫城驶去。
车厢里，顾梦尧分明害怕，却伸手不停拍打爬在肇斯行身上的百足虫，他眼神冷得似冰，顾梦尧惊惧，弱弱问：“你……你肚子怎么样？”
人不说话。
顾梦尧担忧沈苌楚，眼泪停不下来：“你能找到苌楚吗？”
肇斯行撇眉：“闭嘴。”
顾梦尧吓得连忙闭上嘴。
他鬓角冷汗不止，身上衣服也近乎被汗水打湿，蛊虫作祟的疼痛太过剧烈，叫他动弹不得。
他必须去找苌楚。
肇斯行思索片刻，抬手摩挲左肩，避开要害，毫不留情地一剑洞穿，将顾梦尧再度吓出尖叫。
系统也尖叫：“肇，肇斯行，你疯了！”
“闭嘴，我没疯。”他语气平稳到令人生畏，“再等，等，我就能……动了。”
他尝试使用自体肾上腺素。
剧烈外伤可以激活，足量可短时掩盖疼痛。
肇斯行偏头看肩膀上洞开创口，正汩汩涌出鲜血，豆大汗水从鼻尖滴落，砸在地板上，他喘息片刻，他咬牙打开面板。
任务进度已然跨过百分之五十。
雪霰剑，应当也快到了。
顾梦尧慌张地从衣角扯下布条，要替他包扎，肇斯行隔开她的手，冷声道：“不需要。”
“我去找沈苌楚，”他脸颊苍白，转头盯着顾梦尧，“你们去舒术堂，想办法解决阵眼。”
“可，可你受……”
肇斯行阖眼，似乎在忍耐什么，半响才睁开眼，不再伪装，厉声：“我不在乎。”
他什么也不在乎，不论是伤口，还是山荫，就算所有人都死了，也与他无关。黑暗中，肇斯行双眼灼灼，如某种嗜血的野兽。
“我只在乎她。”
他缓缓低头，自嘲一笑：“我得去找她，我还欠她很多。”
很快，自体肾上腺素发挥作用，腹中剧痛有所缓和，他又能活动，肇斯行撩开车帘。
因肩膀洞开，鲜血顺流至手掌，他将手搭在段蓄田肩膀上，落上一只血手印：“刚刚，你听到了吗。”
车厢内，二人对话，段蓄田听得清楚，此时肇斯行身上浓重血腥气骇人，他不敢反驳，慌忙点头。
肇斯行不再言语，翻身跃下马车。低头看垂在一侧的左腕，鲜血混杂灵气，再度点亮红绳。
红绳散发柔柔光华，指像黑夜中某个方向。
*
夜晚，雪霰剑在空中划过，如荧白星落，乔羽与黎清逸一前一后紧随。
雪霰剑不紧不慢，时不时悬停空中，重新分辨方向，再向前飞行。
很像闻嗅某物踪迹的犬类。
因其速度不快，跟在它身后的二人也松散，黎清逸甚至有闲心再取出一碗甜汤，边喝边飞。
夜凉，二人都已筑基，寒热不侵，还算舒适，仅剩相顾无言。
在剑冢几日，黎清逸同乔羽说过的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实在太闷，她又主动找话：“听说乔师弟这几年不在山门，是下山带师妹师弟去了？”
乾华山早已传遍，凡间有一对男女弟子聪慧至极，都已炼气。只因其中那个小师妹过于胡搅蛮缠，不愿离家，乔羽又故意惯着，所以到现在都没上山。
乔羽背手立在清皎上，默默点头。
黎清逸无语：“你连句话也不愿说？”
他恍惚，似乎，沈苌楚也说过这样的话。
沈苌楚：“你连句话也不会说？”
可他说了，沈苌楚又会不耐烦的摆手：“好烦，你还是别说了。”
“倒也不是，”乔羽不免柔声些，“只是，不知说什么好。”
他向来内敛话少。
儿时便是，周遭下人为了讨好誉王世子，提及的总是誉王休仙卓有成效，再夸耀他天资聪颖，也能像誉王一样，早日得道。
他愈厌恶，便愈不说话。
如此，倒也养成不怎么说话的习惯。说话少，便不会说了，一说，就容易惹她烦躁。
黎清逸提速，端着甜汤到他身边，笑弯一双小鹿眼：“那以后多说些，不就会说了吗。”
“我可是听说，宗门内好多师弟师妹喜欢你，只是觉得你高冷，不敢搭话，若多说些，不是更受人喜欢？”
乔羽微滞，他从来独来独往，很少在乎这些。
又想起沈家熊孩子指着他鼻子骂他油嘴滑舌。
“我好像，不需要那么多喜欢。”
黎清逸睁大双眼：“你说什么？”
乔羽回神，避开她视线：“没什么，黎师姐。”
两人间又一阵无言。
黎清逸不气馁，想再提起什么话题，却见那雪霰剑骤然提速，朝远处冲去
二人戒备，也要提速追赶时，乔羽身躯一滞，停在原地。
黎清逸扔掉甜汤，回头看他：“乔师弟，愣什么，快走啊？”
乔羽眉头紧拧，遥遥望着山荫的方向，琥珀色双眸闪出惊忧之色。
他感受到沈苌楚的八方玲珑球碎裂，激活了护身诀里的千里遁地符。
沈苌楚可能有危险。
黎清逸看雪霰剑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催促道：“在想什么，快走啊，跟丢雪霰就不好了！”
“不，”乔羽决然调转方向，“师姐，你先去追，我得回山荫一趟。”
黎清逸不解，还来不及问，他收剑施以灵气化形，闪身消失在空中，仅留一句：“师姐放心，万般过错，皆有我一人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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