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立一人高的光阵，肇斯行迈入漩涡光弧中，入眼便是泛着青绿的瘴气。
待他赶忙捂住口鼻时，身后越光阵已经消失，瘴气中，仅剩他一人。
按外门大课所授，肇斯行在口面处施一道避咒。此咒可免于瘴气侵蚀，却会在无形之中增添灵力消耗，他灵根未开，灵力并不充沛，需快速找到能躲避瘴气的地方。
上风处是优解。
逆风而行，渐渐，空气流通愈发通畅，瘴气卷向别处，视野也逐渐开阔起来。
顺风处，浓雾中出现一道人影，似乎是同门，捂着口鼻走来，正挥手同他打招呼。
肇斯行脚步一顿，没再往前走。
那人见肇斯行不动了，叫喊道：“同门！同门！”
“我也被投入这瘴气中了，不如以后相伴，有个照应……”
肇斯行毫不犹豫，捡起石子，覆上一道最简易驱魔诀，用力朝那身影砸去，随一声尖利嚣叫，魔气凝成的人影就地消散。
他轻喘了口气。
倒不是被这忽如其来的魔影吓到，而是避气咒同灵诀近乎耗光他府内灵气，若没有聚灵符，他已不能再使用灵力了。
确认魔气消散，肇斯行走到那处，地上掉落一并最次级的凡剑，还有一张聚灵符。
看来，在选拔场内消灭魔物，可以获得相对应的资源。这只魔虽然会模仿人，等级却不算高，掉落物品也只是普通的凡剑与次级聚灵符。
肇斯行捡起这两样东西，犹豫片刻，还是没有使用聚灵符，而是耗光最后一点灵气，凝一小块水沾湿布料，挂在脸上。
这样既能避免瘴气侵蚀，又能减少灵力损耗。
忽然，眼前炸起一下片五光十色的烟花幻术，烟花末尾亮起“一”，预示此次得分。
肇斯行一愣。
这片小烟花，他似乎似曾相识。
不光他愣，就连青墟峰上，几位围观的长老见到烟花也一愣，理行峰峰主韩荀道：“这小烟花谁做的，花里胡哨，记分如此郑重时刻，如此戏耍，成何体统？”
从旭阳难得硬气一回：“我徒儿做的，怎么，不好看？”
沈苌楚做的？
沈苌楚还会做这个？
众长老：“……”
另一边，御剑悬浮在空中的沈苌楚目睹肇斯行动向，欣慰地打了一个喷嚏。
沈苌楚：“谁在说我。”
长生猛地摇头：“不是我。”
它觉得奇怪，观察沈苌楚脸色，良久才问：“苌楚，瘴气那么浓重，肇斯行是如何发现那影子不是人，而是魔啊？”
“他落地一瞬便判断风向，逆风而行，意图走出瘴气，”沈苌楚眸光温和，轻声道“优先寻找摆脱困境的方法乃人之常情，结果一个顺着风来的人，背逆规律，完好地同你打招呼，不奇怪么？”
长生恍然大悟。
这片瘴气是青墟联合百疾峰研造出来，毒性不强，但吸入后会阻塞灵府灵气聚合，后山遍布这种瘴气，唯有‘凸’的这一块最为浓重。
这也是青墟峰口中，区域危险的原因。
沈苌楚忍不住嘟囔道：“玩的真花。”
转头就见临接区，佘水止忙碌至极，不少外门弟子毫无防备迎魔而上，发现真面目后，各种咒诀伺候，加之瘴气侵扰，跟快败下阵来，等着出巡师兄放越光阵来捞。
在这瘴气中，肇斯行不用聚灵符反倒是极正确的选择，他灵府并不深厚，加之瘴气侵袭，更无法储存灵气，于他而言不如随用随取。
形成对比，几个同肇斯行差不多等级的弟子捡起聚灵符就用，却发现，罩在口鼻上的避气咒还未支持片刻就失效，不由惊慌失措，主动寻求出巡帮助，就这么给淘汰了。
这第一层考验，就已经将人数削减掉三分之一。
沈苌楚以‘天赋异禀’入内门，从未经历过弟子大会选拔，加之外门弟子擂台斗法，用的都是些简单，所需灵力又没那么深厚的技法，也没什么精彩之处。
今年不同，沈苌楚真咂摸出些许趣意。
后山放出的魔经过内门精挑细选，稍有灵智，不花些心思难以对付，实际又不会危机性命。每消灭魔，可获得部分物资补给，并记录分数，分数高者即可拔得头筹。
这样，技能避免弟子斗法，因灵根相悖带来的不公平，又能考验这些初修者的临机应变能力。
可谓一举两得。
沈苌楚往向觞小宁的方向，作为外门弟子中拔尖儿的那一批，觞小宁依照灵根特性，火花咒霸道开路，头顶烟花一朵接一朵地盛放，分数甩开一众人。
紧随其后的，就是李庚，二人咬紧榜首一二，偶尔换位，但多数时间，还是觞小宁领头。
沈苌楚飞身，在瘴气中扔下几个越光阵，将她负责区域内送出求救讯息的弟子送了出去。不一会，事态渐熄，留在区域内的弟子也渐渐熟悉环境与规则，开始摩挲获取分数的办法。
*
肇斯行又撞上一只魔，他不急着使用聚灵符灭除魔气，而是就近寻一颗高耸树木，蹭蹭几步爬上，躲在茂密树冠后。
几刻呼吸间，他已经发现这瘴气中的奥秘，这瘴气不致命，却会影响修士引气入体。同灵气稀薄又不同，它会逐渐延缓灵气转化效率，滞留时间越长，损耗就越大。
他与旁人不同，一味硬闯，绝不是个好办法。
远不如先人一步找到没有瘴气影响的区域，守株待兔更现实。
计划已定，他当前就是要试着避开魔，并减少瘴气吸入。
稳坐树杈上，肇斯行默念清心诀，调整灵息，减少呼吸频率，正当他要观察树下敌魔动向时，视线之中，杀入一个不速之客。
李庚追踪魔气一路杀来，持剑将魔气斩成两段，头顶烟花闪烁。他果断使用聚灵符填补灵力亏空，肇斯行根据他手中符纸厚度估算，至少有五六分了。
看他模样，似乎正杀得兴头上。
肇斯行对人性何其敏感，李庚身上那阵敌意隔着浓厚瘴气传了过来。
先前一事，二人分别记过，被分在一个区域内，也算结了仇恨，借机来寻他，算不上意外。
从高往下看，李庚的脸虽然不肿了，淤血将散开，黑青弥散一整片脸颊，显得人更为可怖。
忽然，李庚大喊道：“肇斯行，狗屁灵蛇，你快出来，你爷爷我看到你了！”
肇斯行一怔，眯起眼睛，呼吸频率放得更缓，彻底隐藏在树冠后。
他是怎么知晓他方位的？
忽然想起师姐去理行堂捞他时，同理行峰师兄的对话：“门内门外，刻意针对……”
由此也能推断，恐是负责入场的青墟峰师兄透露了他的方位，叫李庚寻来。
虽说不算犯规，但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君子之举。
如此，在青墟山，肇斯行需要躲得不止有魔，还要加个李庚。
正当肇斯行思索如何引走李庚时，瘴气中又钻出一人，觞小宁一路火花闪电，半道听到李庚叫喊，主动循着声音找了过来。不与他多话，觞小宁朝着李庚径直劈来，李庚反手格挡，凡剑对撞，辟出一道火花。
树上，肇斯行仍旧不出声，他发现二人手中凡剑比他的好的不是一星半点，看来选拔场内魔也有高低之分，所得的物品也不相同。
他算不上什么公平竞争的好人，若按这个规则，蹲在他们身后，趁势抢夺他们手中资源，也是一种‘发家致富’的方法。
树下，觞小宁又接一剑，气息平稳：“李庚，你是如何知晓肇斯行方位的。”
“你管不着，”李庚右手握剑柄，左腕抵剑身，横档觞小宁，“没有哪一条规定，弟子间不允许互相寻仇！”
觞小宁骂他小心眼，李庚骂人多管闲事。两人劈砍数十招，李庚不想在觞小宁身上浪费时间，趁着闪避间隙，背手捏诀，作势要朝着觞小宁面上避气咒上打去。
不光如此，李庚持剑手又击觞小宁下盘，势不留一点空隙，要将觞小宁的避息咒打掉。
树上，肇斯行见状也再无法隐忍，手指一捻，聚灵符在手中化为齑粉，唯一一张用掉后，瞬间灵府灵力充沛。
他仿李庚捏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率先击碎李庚面上避气咒。
肇斯行藏得隐蔽，出手速度又极快，李庚不及防御，吸入一大口瘴气，胸口一呛，被觞小宁挡了出去。
见状，肇斯行跃下树：“别与他浪费时间，快走。”
说罢，他拉着觞小宁，快速闪入瘴气中。
李庚重新覆上避气咒后，再抬头，已不见二人踪影。
他暗骂一声，朝逆风处追去。
*
是夜，二人躲在树上歇息。
肇斯行跟着觞小宁一路开道，也捡漏杀了两只小魔，得了两张聚灵符，还有一柄小巧的，貌如银月的匕首。
他挥动两下，还算顺手，就收了起来。
觞小宁点了点手中聚灵符，从中抽出一张，递给肇斯行：“你替我挡了李庚，算还你个人情。”
他指着肇斯行脸上发干的布料道：“刚好把这换成避气咒。”
肇斯行沉默片刻，接过聚灵符，没立刻用，踹回怀中，淡淡道：“我灵府不深，避气咒支持不了太久，用面罩更划算。”
觞小宁面色难堪。
在修士身上，他居然听到了划算二字，像去早市买菜杀价。
觞小宁向肇斯行摊开手：“你若不用，就还给我。”
“不还，”肇斯行枕着胳膊，挑了个舒适些的姿势，“帮你对付李庚时我用了一张聚灵符，算抵扣。”
觞小宁瘪嘴：“你！”
不想与他争，默念几遍要让着师弟，却仍旧气不过：“那李庚找的还是你呢。我替你出头，理应你给我聚灵符！”
肇斯行轻笑，眯开一只眼：“谁叫你照顾我？”
“当然是师姐……”
觞小宁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赶忙闭眼，“弟子大会要维持五天呢，今晚你放哨，我要休息了。”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
大抵是累了，很快，肇斯行便听到了觞小宁的鼾声。
肇斯行笑着抬头。
蛇瞳夜视能力极佳，月光穿过摇曳树冠，打在脸上时，还有些晃眼，他瞳孔一缩，却不舍得闭眼。
以前在郡主府觉闷时，他便望月亮，诗词中总借月光描述各样情感，他觉得老套又乏味。
那时，身边似乎也只有这么一道月光，是触手可及。
他却无情可寄，无物可依。
此时他看月，是想仿着那些老掉牙的酸涩诗句，看能否见到自己想见的人或事。
“阿行？”
他听到师姐在叫他。
肇斯行晃晃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肇斯行，低头，我在树下。”沈苌楚又道。
树上，灵蛇惊喜的从树冠中探出头来，月光影下，连可怖的瘴气都化作撩人的轻纱，轻裹在沈苌楚身躯，凭添几分朦胧。
师姐同山上的修士穿的全然不同，朝天髻挑天青琉璃步摇，随着步伐轻晃。她着一身红，绛红轻纱外衫随风摇曳。
乾华山上，沈苌楚永远如此扎眼。
似乎只要他看，就能找到师姐。
我醋汉三又肥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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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弟子大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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