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舞堪称惊艳。
高楼上方,容顷的目光迟迟无法移开,他身侧一紫衣少年笑道:“来广陵前就听说公子顷春心萌动,护一舞姬护得极紧?我还当是流言呢。”
容顷收回目光,正色:“那还是个小女郎,不得冒犯。”
少年摇头感慨:“你和执玉果真师出同门,个顶个的清正。”
提到友人,容顷顺势问道:“听闻执玉上月病得厉害,他幼时虽体弱,近年在公子铎敦促下勤习射艺马术,怎一场雨都淋不了?”
紫衣少年眼中又浮露看好戏的神情,神秘道:“哪是因为淋雨?他是三月廿八淋的雨,原本无事,可四月初四正午突然病了,半日内病逝急剧恶化,我瞧着都快魂魄离体了!”
“四月初四?”
容顷不合时宜地想到,四月初四正是他偶然经过翁主府,救下那被恶仆按入水缸的舞姬那一日。
紫衣少年继续道:“他只病了一日,第二日就莫名好了。我看啊,这病大有来头。啧啧,那日我过去看他,你猜发生了何事——
“斯文矜持的公子濯说梦话了!连唤好几声‘求你,别走’,像被女郎抛弃了,眼尾还落了一滴泪!”
容顷诧异:“过后他如何了?”
紫衣少年耸耸肩:“醒来后他冷着一张脸不理人,且来吴国之前他已彻底好转,却仍拒绝前来,我看啊,这是害了单相思的病!”
容顷不欲多过问旁人的私事,只一笑置之,目光落到下方。
看着漆盘上翩然起舞起舞的灵动少女,“单相思”几个字忽然在他心中荡过一圈,留下余音。
容顷肃了肃神色,收回目光,虽还未生出绮念,心底却忍不住与执玉生出同病相怜之感——这般下去,说不定过两三年,他也要病了。
他朝下方望了过去,正好一曲奏毕,众舞姬退下。
王寅忽然出现,带着几个健壮仆妇,不容分说地将灼玉押走。
“那恶仆竟还作祟!”
容顷温和面容倏地覆了霜,二话不说便匆匆下楼。
其余人见容顷罕见地动怒,也各怀心思地跟着下去看戏。
-
空旷的大殿前人头攒动。
王寅跪在下方,言辞振振:“那舞姬用这玉佩贿赂奴,让小的托人将她送入二公子宫中。她自称有公子顷撑腰,奴哪敢不应?但见这玉不像一个舞姬能有的,就多问了她几句。她称是今日贵人所赠,并指了安阳侯。可奴记得侯爷来翁主府后未私下见过任何舞姬,不敢私自揣度,怕万一是误会,这才斗胆持玉托翁主问问侯爷。”
哪知安阳侯一见到玉佩便面色大变,虽未说什么,只让他们速速寻来那舞姬,但真相已不言而喻。
想是那舞姬偶见玉佩自侯爷身上掉落,萌生了贪欲将玉佩私藏,被追问后又仗着王寅不敢寻贵人深究,索性称是安阳侯本人所赠。
王后神色不豫,尤其听到王寅说出舞姬仗着二公子为所欲为的这些话,更是震怒:“我儿出于善念帮了她一次,竟敢仗着我儿作威作福!”
正好灼玉被押入偏殿,王后冷目看向仆妇,仆妇窥探到主子喜怒,抬腿要往灼玉后膝一踢。
“跪下!”
“住手!”
安阳侯倏然出声打断了妇人,拂开众仆妇来到灼玉面前。
“孩子,此玉你从何得来?”
灼玉抬起脸,似乎被他的威严吓到,实则趁机打量。
这位侯爷会是她的亲人么?
她端详安阳侯,安阳侯亦打量她的眉眼,不知是否是先入为主之故,竟真叫他看出几分熟悉感。
怕是他吓着这孩子,安阳侯目光放温和又问了一遍。
灼玉心里有了些数。
她转身,怯怯地看向王寅。
王寅还未从安阳侯微妙的态度中窥探到什么,只以为这是上位者的风度,略带得意地回看她。
他觉得自己赢定了。
然而对上灼玉胆怯目光中幽微的恶意,王寅后知后觉想起一月前责罚那丫头时,她险些把玉佩给了他。
又因安阳侯日前才护送众公子来吴国,他笃定她的说谎时忘了补这一漏洞,才会当众揭穿她。
但安阳侯竟真认得这玉佩,所以……王寅倏地明白。
这丫头是故意露出破绽!
甚至极有可能被惹怒他并献出玉佩的那日就在给他挖坑!
见他总算反应过来,灼玉眼中明晃晃地掠过恶意的笑。
但一转向安阳侯,她又是怯生生的了,声音也忍不住打颤:“这是我知事起便带着的玉,我不记得谁给的……可这确实是我的玉,并非偷来!是这人一直和我过不去,从我这抢了玉佩,还反过来诬陷我!”
她眼眸干净,无辜时似盛满天大委屈,让人无法不相信。
王寅彻底明白了,懊恼已来不及,只能叠声喊冤:“是她赠我的!”
安阳侯看向王寅,面色微冷地打断了她:“住口!”
随后他朝吴王往后客套拱手,郑重致歉:“有些私事不便言说,容本候与这孩子私下询问几句。”
问些什么?
无非是块随身的玉佩从何得来,是否是其余她认识之人所给的。
灼玉不急着回答,试探地确认他不是她的仇家更与她的亲人无仇怨后,才如实说出幼时走丢之事。
大多都对得上。
安阳侯难掩激动,叉着粗壮腰身在殿中走来走去,但仍不敢轻易断定,索性提笔写信。
-
长安赵邸。
青铜百花灯上三十灯烛悉数点燃,偌大殿宇内煌煌如白昼。
内宦趋步入内,脚下无声,来到云龙纹绘漆立屏前。
“公子濯可歇下了?”
恭谨询问声后,一道如隔清风的平静声线:“进来吧。”
内宦绕过朱漆屏风。
屏后,容濯白袍玉冠,临窗而坐,手持一卷竹简。
内宦恭谨低眉,目光落在轻握竹简的那只手上,骨节分明的手似一节玉竹,如玉白皙,但比玉色清冷。
“念吧。”
主子主动提出,内宦这才敢代为阅信,解开书函上系绳,小心取出盒中缣帛,字句清晰地念道:“本侯月前于广陵翁主府中偶遇一身负玉佩的少女,初步确认,许是赵王遗失之幼妹。本欲送至邯郸,却听闻公子濯将返赵国,望公子顺道来定陶接应。”
内宦念完信件毫无波动。
对面人亦是,握着竹简的长指轻点了两下,暂未回应。
良久,殿中漫起无奈的轻笑。
“第几个了?”
这一笑,他萦绕周身的疏离散去几分。内宦因此放松不少。
“虽说安阳侯每次都说这回约莫是真,但这次有玉佩为证,且侯爷称那少女眉间有几分姜夫人的影子,善水却怕水的性子也极像!”
听到这里,落在竹简上的长指忽地抬起,许久未曾落下。
容濯鸦睫半垂,温润眉间似竹上落雪漫上几分疏离。
萦绕数日的残梦被勾出。
是个奇怪的梦,醒后记不起任何画面,只有窒息的心痛纠缠不散,但在此刻原本拼凑不出半点画面的残梦忽而凝出几段零碎的片段——
茫茫江水。
怀里失去生机的少女。
握着竹简的手收紧又松开,容濯以一声轻笑挥散残梦。
“荒谬。”
内宦思忖着这句笑语的意思:“公子意思是派一个人去即可?但君上牵挂小翁主多年,甚至因此疑心王后,您少时也曾与小翁主兄友妹恭,若不亲去接人,君上恐又要误解。”
“兄友妹恭?”
容濯慢慢卷起竹简,在手心悠然转了一圈,忽地为那个荒谬的梦境寻到一个让它不那么荒谬的缘由。
“谁说我不去?我不过在想,或许,这次是真的。”
哥其实是妹控,只是有点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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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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