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虞清玦脸色苍白,衣衫凌乱,一手捂着腰腹,一手提剑,自树后绕了出来,虚弱道:“不要伤我姐姐!”
明含章眉头微蹙。灵昭不为所动,脆声道:“我不会伤害一个心神被封闭的人。”
虞清玦神色难得的慌张,连剑也不要了,奔过来首先察看虞清玥的状况,见她眉目平静,并没有伤痕,才终于松了口气,低声道:“我就知晓,我就知晓!她才不会对我动手。”
他鬓发凌乱,面色苍白,一双眼中亮晶晶的,似乎是含了泪。雪白领口上还有干涸的血渍,说话间,腰腹处有鲜血渗出,渐渐染红了衣袍。
灵昭实在看不下去,道:“你先将血止住,有什么事慢慢说。”
虞清玦随手扯了块绸布缠住伤口,坐下来,待气息均匀了,才轻声道:“哼,你不知晓那个提灯老人有多可恶,他不知用了什么恶心的邪术,控制了我姐姐的心神。昨日我一来到这林中,姐姐就好似完全不认识我一般,直接提剑杀来。我喊她名字,和她说话,她也冷冰冰地不肯看我一眼。我便知道她心神有异,因此不敢还手,只一招一招地挡,可是她本身剑法便在我之上,出手又太过狠辣!我打不过,也抵挡不及,便中了一剑。”
“她这一剑没能杀了我,却也不再动手。只是看了我两眼,便转身离开。这林子好大,我怕这次追不上她,以后就更难了,便偷偷跟在她身后,看她要往什么地方去。可谁知这林中浓雾遍布,古树参天,她左拐右拐,很快便不见了踪影。等我反应过来,才发现竟已被她带入了一道迷阵之中。”
他轻轻咳了一声,“等我走出迷阵,她已不知去了何处。我只好循着本能找寻,见到光源便前行,若是走得没路了便自己辟出一条路来。这么误打误撞地走了半日,竟还真的寻到了一处古怪之地。”
灵昭问道:“古怪之地?”
“是,那是一株大榕树庇荫下的地方。”
虞清玦眉心蹙起,似乎这是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树下有个小孩,七八岁大,似乎自小便住在这林中。他一见了我,便说是我害了他姐姐又发病……我问他姐姐是谁,他不回答,还开始掉起泪来,我讨厌这样有话不说的人,便因此吵了几句,谁知那小孩趁我不备,竟然冲过来打了我一拳,我腰间的伤口才刚止住血,就被扯得裂了!那时我一心想着找到姐姐,也不耽搁时间,一路追下来,听到这里有打斗的声响,便循着声音过来。”
他口中的小孩想必便是榕生了,灵昭沉吟片刻,还是没忍住道:“你和一个小孩子吵起来?”
虞清玦立时否认道:“我才不会和小孩一般见识!”
灵昭沉默一瞬,接着道:“虞清玥现今心神被封闭,必须找到给她下咒的人,这咒法才能解。你方才说,曾进入过一株大榕树庇荫下的空间,咱们便去那里瞧一瞧,说不定可以发现什么线索。”
*
浓荫遍地,古木参天,一条清澈山泉从岩壁中流出,水声淙淙。
众人刚一走进,便觉一股清凉之意。抬眼见得那泉边长着好大一株榕树,树冠繁茂,绿叶茵茵。
吱呀一声门响,树后茅屋中绕出来一名孩童,这孩童头缠白布,怀抱木雕牌,一见到昏迷不醒的虞清玥,登时吓了一跳,匆匆踩着小碎步急奔过来,唤道:“小鱼姐姐,小鱼姐姐!你怎么了?”
虞清玦很厌烦地推开他的手,走过去将虞清玥放在榕树下的藤椅上,摆了一个相对放松的姿势,又扯了块薄毯为她盖上。榕生也不气馁,一步不停地又凑上前去,小手摸了摸她的手腕,也看不出来是否有伤。只见得她双目紧闭,脸色尤其的苍白,吓得肩膀一抖,稚嫩的声音便带了哭腔:“不是刚刚才醒来吗,怎会又昏过去?”
见虞清玦脸色冷峻,榕生挥起一拳捶他身上:“我就知道你是坏人!你和他们都一样,闯到我家就是为了害小鱼姐姐!”
虞清玦不予理会,也不恼怒,只退后半步躲开他的自创拳法,却不曾想这榕生出手虽凌乱,倒真的有几分准头,冷不防一拳又砸在了他伤口处。他眉头一皱,顿时痛得闷哼一声,忍无可忍之下,一手拽住他两只挥舞的胳膊,向上一提。
榕生整个人顿时被拎到了半空,两条小短腿犹自不服输地用力踢打空气,委屈道:“坏人,坏人!我要打你!榕生大侠今天就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虞清玦嘲弄地轻笑一声,手一扬,将他整个人丢到了草地中。
榕生“哎呦”一声,当即在松软草丛里打了个滚,沾了一身草屑。
“榕生,这位大哥哥是小鱼姐姐的亲生弟弟。”灵昭话说出口,才发觉有些绕,“他是为了保护小鱼姐姐而来的,绝对不会伤害她。”
“我才不相信!小鱼姐姐说过,她的小弟是十分乖巧懂事的孩子,才不是他这么坏的坏人!”
虞清玦闻言,倒有些讶异地抬起眼,随后,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灵昭见状,上前一步道:“那你再仔细看看,他和你的小鱼姐姐是不是长得很像?”
榕生本是满脸泪花,听到这话忽地怔了一下,从草丛中爬起身来,也忘了拍打身上的尘土,只是怔怔地盯着虞清玦的脸,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走近一些,一双眼大睁着看虞清玦,轻声道:“是很像……”
灵昭趁势道:“小鱼姐姐现在昏迷不醒,非常危险。我们想帮助她治好她的病,可是却不知晓具体状况,榕生,你与小鱼姐姐相处这么久,一定对她的状况很了解,可以请你告知我们吗?”
榕生抹了抹眼泪,“哦”了一声,许久才回过神来:“好啊,只要你们是对小鱼姐姐好,我什么都可以做。这次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差不多几天之后就会醒过来了。”
“每次都要昏睡这么久?”
榕生想了想:“也不是。有时只一天,有时要睡三五天才会醒来。而且每次醒来都很虚弱的样子,时间也很短暂,总是说不了几句话,便又睡过去了。”
“那你们的师父有来看过她吗?”
“有啊,师父以前经常来看望姐姐,可是最近不知为何,都不见师父的踪影,姐姐也清醒得越来越少。”榕生说到此处,眼神不由又低落起来,“好久都没有人和我说话了,山下村子里的人也笑我是丑八怪,不愿意和我玩。”
他本是活泼爱闹的年纪,却终年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密林,没有朋友,没有家人,身边只有同样受困的“小鱼姐姐”和一个为了长生才收徒的所谓“师父”,这许多年来,或许他从未感受过寻常人所应有的关怀与陪伴。
灵昭心生不忍,安慰了他几句,又道:“小鱼姐姐之所以会昏迷不醒,是因为这林中有个真正的大坏人要伤害她。我们这次来便是为了抓住这个坏人,保证她的安全。”
榕生认真地点点头,又茫然道:“可是,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了,这里只有师父、小鱼姐姐和我,并没有见过什么坏人啊。”
灵昭思索了一下,轻声道,“师父和小鱼姐姐一定都对你很好,对吗?”
榕生的眼中带了笑意:“是啊,师父是全天下最好的师父,小鱼姐姐也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榕生,有的时候,坏人会假装成好人,潜藏在我们的身边。”灵昭说完这句话,回头看了一眼明含章,见他轻轻点了头,便道,“待会你可以带我们去见你的师父吗?有了师父的帮助,我们一定可以抓住这个坏人,以后,小鱼姐姐就再也不会昏迷不醒了。”
“好啊,师父近日一直闭关,也很久没有出来了,我很想念他。”
“好,”灵昭转向虞清玦,见他眉眼低垂,神情中几分痛苦,想是受伤不轻,便道,“虞清玦,你身上有伤,还是留在此地照顾她,待会我们将事情处理过后,再来与你会合。”
虞清玦抬起眼帘,轻声道:“劳烦了。”
告别之后,众人便沿一条土路而行。出了榕树庇护的地界,这林中立刻恢复了阴森诡异,触目所及皆是浓雾毒草。见榕生面对毒刺依旧不避不让,蒙头便行,灵昭伸手拦住他,尚未出手,自身后便飞出两道剑气,将道路旁的毒障清理得干干净净。
榕生顿住脚步,回头一看,明含章正巧收起折扇。他立时两眼一亮:“竟然是阴阳扇!”
灵昭有些意外:“你认得?”
“是啊,小鱼姐姐跟我讲过,这把扇子是明府之主亲手打造,一扇便能定人生死,用来打坏人很厉害的!”榕生踩着断枝碎叶走过来,好奇道,“这把扇子在你手中,难道你是含章哥哥?”
“……含章哥哥?”灵昭忍住笑意,看向明含章。
明含章垂下眼帘,看着榕生,弯了弯唇角:“正是。”
“真的!”榕生笑起来,围着他转了一圈,最后站在他面前,仰头道,“姐姐说你可厉害了,读书、习剑、下棋样样都好,姐姐一直都叫我以你为榜样,好好用功呢!”
明含章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抚了他发顶,道:“以后若有机会,我也会教你练剑。”
“好啊!”榕生用力点了点头,边往前走,边偷偷看了他们一眼,小声说,“果然呢,姐姐是好人,她的朋友一定也是好人。”
这孩子从未接触过别人,心性实在太过单纯。灵昭走上前去,将手按在他肩头,温声道:“榕生,你记住,以后再遇到这种带刺的草木,一定要立刻避开,知道吗?”
榕生不明所以:“姐姐也这样说,她说我会中毒,会痛,可是我每次碰到也没有任何感觉。”
“虽然没有任何感觉,但是你看,”她捉起榕生的右臂,指着那道被毒刺划出来的血痕,耐心道,“这些刺划破了你的皮肤,你就会流血,会受伤。”
榕生盯着那片鲜红,似乎有些听不懂,缓缓摇头:“流血就是受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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