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怎可上太和殿！”
依次回过头来的朝臣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用异样且惊艳的目光打量着盛装而来的苏楚楚。
苏楚楚没有说话，目不斜视走向高高在上的龙椅，在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转身，坐在了旁边的木椅上。
穿着红色朝服的文官出列：“太和殿一向是朝臣议事的机要之地，怎能让一个女人轻易踏足？！”
“从卫国建立二百年来，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若是如此放肆，将来我等有何颜面去见先皇贵胄。”
“大不敬！这是对宗法礼仪的大不敬！”
这时，站在下首的苏云沐同苏楚楚对视一眼。他穿着盔甲，看起来很严肃，身上散发着肃杀之气。
他出列后，整个大殿不知为何静了一瞬。
他行礼：“先皇遗诏，命太子不日即位，登基大典迫在眉睫……诸位，国不可一日无君，总要拿个章程出来。”
“苏将军，此话究竟是为了卫国，还是想为了苏家谋利？”文官为首的男子风流俊秀，在一众上年纪的文官中格外醒目。
朝服穿在他身上，说不出的写意。他站在文官首位，在苏云沐出列说话后，不甘示弱地站出来质疑苏云沐的立场。
他的脸比苏云沐要白得多，说话杀人诛心：“苏少将军今日在殿前所言，不知苏老将军是否知道。”
他说话时，仓促地扫了眼苏楚楚，不敢多看，转而紧抓苏云沐不放，极有压迫感地注视着苏云沐。
作为在战场上历练过的苏云沐自然不惧这点眼神，不过他嘴笨：“当然是为了报国，难道文丞相是在质疑苏家？”
“不敢。”文定荣拱手，慢条斯理，“苏将军对卫国之心日月可鉴，可如今卫国内忧外患，太子不知所踪，太子妃身为苏家养女，却不避嫌，还高居堂前，自然惹人怀疑。”
“丞相放心。”苏云沐轻笑，“苏家绝对是忠心耿耿，绝无二话，而且我敢保证，若有一日我有忤逆之心，定叫我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殿中一片哗然。
坐在台上的苏楚楚捏紧了扶手，背地里却松了口气。
同属武官阵营的其他人炸了锅。
在他们看来，文定荣咄咄逼人，迫使苏云沐做出承诺，而老实人苏云沐不善言辞，只能通过此举来表明自己的真心。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苏将军为国驻守边疆，多年不曾回过京城，难道你们就是如此回报苏将军，这未免让人心寒！”
“此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寒了苏家军的心？”
“文丞相如今能这样对待苏少将军，将来是否也会这样对待我等？！”
一时间，太和殿比之京城中的集市还要热闹。
文定荣能屈能伸，弓腰行礼：“诸位，是定荣的不是，来日必登门道歉。”
“丞相是为了卫国开口，不是为了私心，尔等为何以这种态度说话，难不成尔等心虚了？”
“非要等到诸位手握重兵的将军兵临城下，我等才能过问？！”
“只会武力的老匹夫！”
在双方吵得不可开交时，林靖远抬脚走进了太和殿。
苏云沐和文定荣第一时间看过去，朝臣们也逐渐不再说话，看向林靖远。
“林督公，皇上的病究竟怎么样了？你此次上朝，是否已找到太子的行踪？”文定荣迫不及待地开口追问。
大殿之上，变得极为安静，连绣花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林靖远从容不迫地走到朝臣首列，先向苏楚楚行礼：“诸位，这是在吵什么？”
无论是文官阵营还是武官阵营，看向林靖远的眼神都不算善意。
文官甩袖：“与督公无关！”
“格老子的，你管我！”武官扭头，鼻孔朝天。
林靖远面色丝毫不变，假装没看到朝臣的反应：“陛下重病在身，时日无多，危急关头，锦衣卫听从陛下遗诏行事。太子已经找到了，不过他不舍得离开南宫小姐，托人带信，登基大典那日他自会回来。”
“紧要关头，特事特办，总归得让陛下走得安心。”
他这一句话可是令在场所有朝臣都气炸了，偏偏碍于太子以及即将登基为帝的身份，不敢多说什么。
“这样的大事，太子只和林督公一个人通信？”文定荣提出质疑。
在共同的敌人面前，苏云沐附和道：“太子行事未免太过草率，仅凭林督公一人，怎能担起护卫主上之责？”
其余朝臣议论纷纷，呼声渐渐拧成一股绳，呼啦跪了一群人。
“如此国事，兹事体大，岂能儿戏，请太子尽早归来。”
“苏将军刚才说得对，国不能一日无君，整个卫国的未来寄于太子一人身上，请太子克己复礼，早日归朝。”
……
也许是卫明允情圣的形象深入人心，竟然没人质疑林靖远说的话是假的。
“诸位大人快快请起。”林靖远装作左右为难的模样，抚掌长叹，“我虽已劝过太子，可……”
他拱手看着上首的苏楚楚：“为了避免劳民伤财，大兴土木，太子决定将封后大典同登基大典一起举办，请太子妃早做准备。”
“太子为了南宫小姐，竟置皇位于不顾，感情深厚，弗如不及。”苏楚楚白着脸，抖着嘴唇，看上去对卫明允情根深种，“这皇后之位不如让南宫小姐……”
她的话还未说完，文定荣当即出列，朗声道：“圣人有云，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焉。祖宗之礼法如此，即便南宫小姐与太子两情相悦，也断然越不过，也不应越过太子妃。”
“可……”苏楚楚掩面，眼睛湿润。
“娘娘，礼法来讲，皇后之位非您莫属。”文定荣斩钉截铁地说道。
其余朝臣劝了两句，这才稳住局面。
林靖远不置可否：“我代太子传话，就不在此打扰诸位了，告辞。”
他来得匆忙，离开得同样匆忙，只是在离开前，递给心情不振的苏楚楚一个眼神。
留在殿中的诸位朝臣，终于不吵了。双方终于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其余大事，在没有皇帝和主管大臣的存在下，朝廷仍能够保证顺畅地运转，离不开文定荣和苏云沐的功劳。
他们两人几乎将所有大小事都揽到了自己头上，鞠躬尽瘁。
早朝结束后，两人结伴而行。
文定荣挑眉：“今日看苏少将军，只觉得短短几日苍老不少，虽事情不少，可苏少将军也要保重身体。”
苏云沐一个冷面将军，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诶，苏少将军，苏将军！”文定荣眯眼看着飞快离开的苏云沐，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他理了理衣襟，往里殿走，却正巧碰到了苏楚楚和林靖远。
下朝后，苏楚楚坐在走廊上，等着林靖远的到来。
“让娘娘久等了。”林靖远姗姗来迟，身后带着院使和两位院判，“路上去太医院耽搁了些时间，还望娘娘莫要怪罪。”
熟悉的院使和两位院判行过礼后，畏畏缩缩等在一旁，不敢吱声。
苏楚楚端坐：“督公也莫要忘了我的话，请督公保全我和腹中胎儿的性命。”
“自然。”林靖远应声，“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娘娘能怀一个皇子。”
院使和两位院判依次上前，为苏楚楚把脉。
这回翠竹虽然心里有了底，但还是不免有点担心。
很快，院使和两位院判再次跪在地上，喜极而泣。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这是喜脉，您有孕了！”
“恭喜娘娘，恭喜督公……”
“此乃喜兆，望娘娘多多保重，免得着凉发热。”
林靖远张口就骂：“喜脉而已，恭喜我作甚！”
院使和两位院判缩了缩脖子，苏楚楚起身，为三位老人求情：“院使与两位院判如此尽心尽力，不过是怕督公与我不满意，督公又何必如此苛刻，想要占些口头便宜……”
“这可是皇宫，多少人因为一句话丢了命，还是娘娘宅心仁厚，不予计较。”一句话让林靖远说得阴阳怪气，“对了，娘娘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院使和两位院判大惊失色，不停地咣咣磕头。
“督公，此事实是无能为力，求督公莫要苦苦相逼。”
“督公，天下纵有能人奇士，怕也不能回答督公的话。”
“行了。”林靖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略带嫌弃地说道，“吵得耳朵疼，既然回答不了就赶紧滚吧！”
院使和两位院判如蒙大赦，连滚带爬跑了。
林靖远看着三人离开，突然又开口：“照顾好娘娘的身体，若有任何差错，唯尔等是问。”
苏楚楚看着院使和两位院判慌张地应达，和狼狈的身影，不由地叹了口气。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督公，他会是个男孩。”
“哦？”林靖远意味深长地看向苏楚楚。
“只求督公得偿所愿，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苏楚楚半蹲下身，苦苦哀求着林靖远。
林靖远看着面前服软的苏楚楚，倍感无趣，摆了摆手，带人离开。
翠竹连忙上前，扶起苏楚楚，慢慢走回宫殿。
“等娘娘的孩子成为皇帝，想必无人再敢欺负娘娘。”翠竹喋喋不休说着话，苏楚楚默默抹着眼泪，一副可怜的模样，“娘娘这样好的人，怎么总会遇上这些个豺狼虎豹？”
正说着话，苏楚楚一头撞进了等候多时的文定荣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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