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变化

这日丫头绣鸳自然又听见宋喜喜从床帐传来的声声梦呓和惊叫。刚小解回来,正要上前询问安抚点什么,边系着腰带冷冷笑笑,打着呵欠回榻便睡了。这宋喜喜最近有些变了,不再像从前那么刁钻难伺候,绣鸳懈怠放松,就也懒去管了。

宋喜喜从噩梦中惊醒,却是再也睡不着了。撩开绫纱百蝶穿花床帐,自己趿鞋下床在房中点了灯,坐在桌前回忆起梦中的一慕慕场景。越想越恐惧瑟缩。甚至想着想着,毛骨悚然,环抱胳膊,整个背心都被涔涔的冷汗湿透了。

那噩梦里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有可能是真——

宋家的四公子宋时宴,也就是她同父异母亲兄弟状告她,说她对自己“亲弟弟”有那种图谋之意,某日,下迷药将其灌醉,拖入房中,姐弟俩发生了那种禽兽猪狗事……都有可能是真。

宋喜喜将右手食指去挑灯台上火焰,吃地一声,她被着实烫了一烫。

忙忙缩回右手。

可怕。简直已经不能接着想下去了。

她最后结局是,罪名确立后,被判当庭剥衣杖刑八百,再裸身游街,之后,吊尸城中。

裸身游街京师菜市口的时候,宋喜喜脑中场景尤其清晰逼真,她披头散发,全身不着寸缕,人蜷缩在囚车里。正是寒冬,鹅毛大雪撒盐纷飞。京师的老百姓仿佛在看过街的老鼠,有的男人脸上眼睛全布满了厌恶、淫邪、猥琐、愤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老百姓们才不管这件事情背后的阴谋诡计是什么。

他们只晓得,原来,一向以清流为名、天地浩然正气著称的宋家——

就比如说宋喜喜的祖父宋思道,抗琻御敌,卫国护民,其浩然一身正气为千秋后世所敬仰。

还有她父亲龙图阁大学士宋渊,亦是清廉忠厚,纯正不曲……

可以说,宋氏家族的子子孙孙,每一个人,都是这乱世中天地正道公义的代表。

原来啊,原来……

整个家族都是谎言。天大的、专门蒙骗愚弄老百姓、欺世盗名的谎言。

除了揭发状告宋喜喜之外,那宋家的四公子宋时宴还大义灭亲,一并列举出了宋家其他每个人的滔滔罪行。

宋喜喜的祖父宋思道,效安禄山,反逆乱常,不顾朝廷百姓恩养,横制千里,偷窃君位,致使琻虏犯境,开启战火,无数百姓惨遭流离,饿殍千里……

当然,还有宋喜喜的父亲,哥哥,叔伯……家族中人无一幸免。

宋家的四公子宋时宴,誓要摧毁弄垮自己家族中的每一个人,让她的祖父,父亲,兄长,叔伯……在青史竹帛上背负累累污名,让万人唾弃,遗臭千秋。而他们宋家人也会在后世人的心中,姐弟乱X,叔嫂通/奸,谋乱的谋乱,篡权的篡权……全都是些脏心烂肺的衣冠禽兽。

“不!不要!我不能让这些事变成真的!”

“不要!绝对不要!”

“……”

*

蟠虺纹真字飞霜葵形铜镜里,映照一张女子端庄文雅、清丽恬淡的面庞。

宋珍珍坐于铜镜妆台前,将自己的珠子耳环轻轻摘下。

“姑娘,依我说,您前些日风寒病了一场,这身子骨还没好彻底呢,这次去田庄,也就不用了吧?老爷夫人也不会怪你。”

“……”

原来,宋家的家教规矩极严,应该算是特立独行。

大学士宋渊对子女的教育,要求他们要务实,勤劳,简朴,体恤下层百姓疾苦、民生的艰辛……

因此,每年秋收春耕农忙时节,时间再忙,都要让他们去田庄亲自下地干农活。

这也是宋喜喜初来宋府,又是被要求这样,要求那样,很不习惯适应的原因。

宋家与她想象中的豪门权贵、钟鸣鼎食之家压根不沾边。

所谓的锦衣玉食,奢靡浮华生活更像是传说中的天方夜谭。

“我哪有那么娇弱?身子早就好了,没事儿的。再说,我大哥那样先天体弱,时常汤药不离口的,他那样病体,也要坚持去农庄,下地去体察民情,何况是我呢,我这个宋家养女?”

主仆交谈间,宋珍珍早换好一身行头,如今,站在丫鬟愉儿面前的,却是一个着装简朴、身穿粗布棉麻,荆钗布裙的利落干练农家少女形象。

愉儿噗一下得意笑出声来道:“是是是!我们家姑娘才不娇气呢!您看,即便是穿成这样简朴低调,一点脂粉钗环不施,也比咱们府上那位真正宋家小姐看着更像小姐,光这气质,就是那宋喜喜一根头发丝儿也比不了的。”

“……”

“不过,愉儿就不明白了,姑娘您说说看,您成长于这宋家,而且,咱们府里的大公子也是就算平日再体弱,也不会拿自个儿当金枝玉叶。您瞅瞅这天气,近日太阳又这么多,他都还非要坚持去田庄锻炼劳动不可……倒是那宋喜喜,真是怪了,她不是自幼在卖鱼的人家生活吗?”

“……”

“呵,我就不信了,咱们这位从乡下来的千金小姐,竟一点农活儿也不会干。这不做的,那也不去,您和其他公子少爷们要做的,她统统不会去碰。还动不动就端起千金大小姐的架势!想想就可笑!怪道很多人背地里说她是穷乞丐乍富!”

“……”

愉儿边说,已经为宋珍珍备好了去田庄劳作的干粮和水等物。

宋珍珍转身训斥道:“不许你在背后嚼人舌根,这样有失涵养,听见没有?”

“……”

主仆俩随即匆忙收拾拿了些东西,便往前院大厅走去。

却说大学士宋渊统共生育有四子。

老大宋时璟,时年二十五,也就是宋珍珍和愉儿口里说的先天体弱多病的大公子。

他性格如春风般随和,气质洵洵儒雅,很多人形容宋家大公子像芝兰,如玉树,是天上的皓月星辉,其言谈举止,无不给人教养良好、君子谦谦的感觉。

如果说,宋家大公子宋时璟的容貌气质大多遗承了其父宋渊,那么,宋家二公子,也就是宋时简,很多地方则像极了祖父,如今正在边陲镇守抗敌的名将,宋思道。

他天生神力,幼时十二三岁年纪便能拉一百多斤的弓,开六十石弩。皮肤略黑偏粗,个子高壮如牛,说话行事总是粗声毛躁,个性率直,右腿因受伤缘故,走路有点微瘸。

宋喜喜在府中排行老三。

在还没回到宋家前,宋珍珍取代她的位置,府中人多叫宋珍珍为三姑娘,或三小姐,几位哥哥兄弟也是把宋珍珍三妹妹、三姐姐的叫。如今,宋喜喜认祖归宗回来了,称呼上倒显颇为尴尬。

聪明机敏的下人们改口,索性称宋喜喜为三小姐,三姑娘,将宋珍珍改做珍姑娘,或者珍珍小姐。

宋时璟宋时简两兄弟多年来早已叫惯了宋珍珍三妹,一时半会儿,不想地缝里偏又冒出个像宋喜喜这样的妹妹来,竟也不知如何称呼面对了。

至于那老四宋时宴,是宋渊过世的妾室云姨娘所生,是庶出。

那云姨娘乃曾经东宫太子的宠姬,也就是当今圣尊,赏赐给宋渊的。

可能因此种复杂政治关系,四公子宋时宴并不像前头两位哥哥,相较起来,他性格沉闷内向,不太爱说话。饶是宋时璟宋时宴两位兄长如何对这位异母同父弟弟亲厚照顾,甚至爱护有加,他人却总显得自卑敏感疏离。

不过,有一件很值得提的奇怪玄幻事是,自从宋喜喜认祖归宗回到学士府没多久——

有一日,那宋喜喜脾气上来,竟不知这宋时宴到底如何又惹怒她,宋喜喜被一激之下,竟将自己的亲弟弟宋时宴恶狠狠踹入后院荷塘。

大冷冬天,宋时宴并不会游泳,捞上来时,气息奄奄,眼看昏阙数日,药石无医,就快升上九重天。突然,他又徐徐睁开眼,醒了,身体安然无恙。连当时宫中太医都惊叹,这宋家四公子的情况简直是他从医多年所看见的一大奇迹。

并且从那次被踹落下水后,宋时宴的性格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悄然变化。

从前,他书读一百遍,无论宋渊如何考较儿子,这宋时宴总回答不出个所以然。

他头脑并不聪慧,反应也迟钝,又加性格怯弱带点自卑,走路也是一副拱肩缩背抬不起头文弱模样,宋渊是常常看得又气又无奈,恨铁不成钢,并且他也会给自己找理由,说:“儿子本就是个姨娘生的,比不得前面两位嫡出的哥哥。”

“……”

如此,把宋渊气得,每见一次,都恨不能把对方就像搓泥巴一样、捣烂了重塑。

*

“我总觉得,咱们四弟最近好像有些不同呢。”

“最近父亲时不时会考效他学问,四弟不仅会举一反三,脑子灵活,还常常把父亲追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大哥,你这么说我好像也觉得是啊。他好像变开朗了,爱笑了些。以前啊,总是胆小如鼠,让他随我去打猎,他死活推脱不去,可有好几次,他竟然背着我连气射死一头豹子,两只麋鹿,两头野猪和一只鬣狗……那身手,那箭法骑术,看得我都大大佩服!大开眼界!原来咱们这四弟啊,平时不显山露水,竟全都是装的,简直真人不露像!露像非真人!”

“……”

彼时,宋珍珍到得大厅时,正好就听见两位兄长宋时璟和宋时简正在谈论宋家的四公子,宋时宴。

宋时璟和宋时简看来也早换好了去田庄干农活的衣服,粗布麻衣,也是农家子弟打扮。

几人正围坐一张桌子边说边笑吃早饭。

宋喜喜心下冷笑:呵!当然是大大不一样了。

这人里面的芯子都换了。

真正的他们宋家四公子宋时宴恐怕这时也登上了极乐,到了那九重天。

宋喜喜边思忖着边朝大厅餐桌方向走过来,髻缠蓝底碎花的包头裹巾,胸前垂两条粗黑麻花编,亦是一身干练简朴农家少女打扮。

她人一出现在整个大厅,所有人,宋珍珍,宋时璟,宋时简,还有旁边伺立的丫鬟小厮等,全都表情夸张,写满不可思议。

宋珍珍战战兢兢,赶紧放下手中刚拿起来的碗筷,笑道:“呀,喜喜妹妹,你这一身穿着打扮是准备要……?”

宋喜喜安安静静找个位置坐下来,道:“要说这下地干农活,割麦子,收稻谷,挖地锄草搓粪球,你们这里的人,谁比得过我呢?”

“……”

淡淡笑了笑,拿起一块芝麻环饼自顾吃起来。

厅中所有人更是惊诧不止。

看来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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