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身上的酒气还没散,他坐在轿辇之上一只手撑着脑袋,整个人觉得晕乎乎的。
回想放在宴席之上,自己说了那么多话,可那个萧楚陵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看他三刀不见血的样子,真不知道是该说他懦弱没用,还是心机过于深沉了呢?
轿辇原本是有规律地往前挪动着,突然停了下来,端王感觉自己被放到了地上。
他原本以为是到了,内侍为他掀开轿帘的时候,他却发现眼前并没有宫殿,而是一处梅园,而且只零星挂着几盏昏黄的灯笼,并不十分明亮,却也增添了几分朦胧梦幻之美。
端王刚想开口骂这群不知所谓的,大冬天把他放在这里是想冻死他吗?却被内侍抢先一步开口道:“王爷,陛下在前面。”
端王顿时眸子暗了暗,心里头十分不爽,可依照规矩他是臣,面见君王得下轿行礼。
下轿之后,端王就看见身披墨黑色大氅的萧楚陵和蔡元祯一同站在腊梅树下,互相挽着手一同赏梅。
枝头上的梅花开得正好,千姿百态,花蕊上头攒了一小簇的白雪,更衬得暗夜中的梅花娇艳无比。
空气中有暗香浮动,整个场面亦幻亦真。
端王微微蹙眉,掩饰着眼底的延误,上前行礼:“臣请陛下安,娴妃娘娘安。”
萧楚陵和蔡元祯一同回头,萧楚陵似很惊讶地看着端王:“原来是二皇叔,真是巧,快快免礼。”
蔡元祯表面上保持着假笑,内心却佩服起了萧楚陵的演技,明明是故意在这里等他的,却还能装出一副偶遇的样子。
端王起身,还不等他回话,萧楚陵便兴致勃勃地说:“今年宫中的梅花开得很早,而且迟迟不见凋谢,朕想来想去都不通,但今日见到皇叔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萧楚陵一边说着,一边还对端王露出一个微笑。
端王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这大半夜冰天雪地的,不回屋睡觉站在这里赏梅,不是有病是什么?
端王心中暗骂,只听得萧楚陵继续道:“这宫中的梅花是等着朕与皇叔一同共赏。”
说罢,萧楚陵长袖一挥道:“皇叔不妨与朕一同雪夜赏梅。”
端王心中不快,原本就是酒气上头很想休息了,更何况方才饮了热酒,如今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一站,只觉得浑身冰冷,可他着颠侄竟然还要邀请他雪夜赏梅?
很想拒绝……但又没法拒绝……
于是乎,端王便与他们一同进了梅园。
萧楚陵说人多难免扫了雅兴,便让几个内侍留在原地,只让几个人跟着,就连护卫都随得远远的。
眼下雪停了,不过这天还是很冷的,萧楚陵见蔡元祯的手炉用久了,便将自己用的手炉塞给了她,说道:“天凉,爱妃可千万不要冻着。”
蔡元祯手中握着萧楚陵塞过来的手炉,一时间不知道这上面的温度究竟是炭火的温度,还是萧楚陵手掌留下的余温。
不管是什么,蔡元祯都得体地行礼:“谢陛下。”
萧楚陵看着蔡元祯,眼中是盈盈的笑意,蔡元祯不知道如何他的眼神,便挪开了目光去看枝头上的梅花。
端王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难道他们把他叫到梅园里就是为了在他面前秀恩爱?
走了一段路之后,萧楚陵突然对端王道:“与北疆战事不停,一直是朕的心头大患,再这样打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经过江少师的几经谈判,对方也有了松口的迹象。”
端王心头一沉,果然赏梅是假,与他讨论政事是真。
端王屏息凝神,静静听着。
萧楚陵边走边说:“北疆王有一幼子,不日便会启程被送往上京,北疆王的幼子在我朝也可享皇子尊荣。当然了,为了表达我朝的诚意,我们也要派遣一个皇子去北疆,可偏偏朕膝下无子……”
端王听到萧楚陵说到此处,内心“咯噔”一声,只觉得接下来一定没什么好话,他听见萧楚陵接着道:“朕知道二皇叔的长子聪慧过人、能文能武,所以朕打算封赏他爵位,让他前去北疆学习历练,待他归来之后,朕定会让他享无上尊荣。”
端王握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萧楚陵。
这不就是妥妥地要拿他儿子当质子交换吗?他萧楚陵当年去敌国当质子的时候受过多少罪他自己不清楚吗?眼下又要作践他儿子,敢情这萧楚陵拿他当软柿子捏是吧?
而且他萧鼎命中子嗣福分浅薄,虽说府上姬妾众多,可偏偏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其他幼子生下之后便夭折了,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绝对不能送去当质子。
端王连忙行礼说:“陛下有所不知,臣的那个儿子整日在家里不学无术,实在是难以担此大任。”
萧楚陵轻笑一声道:“二皇叔实在是说笑了,这天底下谁人不知你家大郎出类拔萃,也正是因为如此朕才想着把这么好的机会给他。”
“二皇叔你也不想想看,若是当年朕没有出使敌国,又怎么会有如今回来后的地位呢?说不定将来你家大郎的前途,将不止步于一个藩王呢?”
萧楚陵笑盈盈地给端王画大饼,仿佛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端王眸色一沉,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说道:“臣膝下就那么一个儿子,放眼望去二哥、三弟膝下的子嗣众多,而且个个都比臣家中的那个聪慧,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考虑其他人选吧。”
端王的话刚说完,萧楚陵眼底的笑容就消失了,漆黑的眼眸凉到了底,但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皮笑肉不笑的那种表情。
这样的表情把端王都吓了一跳,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这就是真正的萧楚陵。
那个在宫宴上漫不经心,对他不敬视若无睹的那个软弱皇帝并不是真正的他。
只见萧楚陵微微抬起下巴俯视着端王,随后从袖中掏出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将匕首拔出了鞘,递给端王,轻轻地温柔地说:“二皇叔,这是我当年出使为质时父皇给我的匕首,他说若是有人刁难,便杀了那个人。如今我也将他转赠给你的长子,希望他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端王顿时觉得瞳孔地震。
他知道萧楚陵话里的意思,这就是下定了决心要让他儿子去当质子了。
他微微抬眼与萧楚陵对上视线,发现对方依旧保持微笑,只是那笑容实在是太瘆人了,明明像枝头上的腊梅一般灿烂,却又犹如霜雪般冰冷。
一个人的脸上怎么会交织出这样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呢?
端王吞了吞口水,竟然在他压迫性的注视之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接那匕首。
那匕首的刀刃很亮,在雪夜里折射出幽幽的寒光。
蔡元祯的视线在这两个人身上来回兜转,虽然两个人是处于对峙状态,但很明显萧楚陵更具压迫感。
或许是帝王身份附加给他的。
但不管怎样,今天的目的总算是达成了。
这些藩王,总是要先逼急一个。
只要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江煜很快就能回来了,一想到这里蔡元祯心里就觉得又温暖又激动。
她有一瞬间地走神,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就看见原本在萧楚陵手上的那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腹部,然后又被迅速地拔了出来,鲜血溅在雪地上,殷红妩媚。
惊骇间,蔡元祯连忙扶住了已经身形不稳的萧楚陵,慌张地问道:“陛……陛下……您没事吧。”
有鲜血从萧楚陵腹部的窟窿里流出,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看着蔡元祯担忧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看见萧楚陵这样,蔡元祯情不自禁红了眼,她抬眸朝着端王投去怨毒的眼神,高喊道:“来人!抓刺客!”
很快,侍卫便赶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情景竟然不知道该抓谁。
蔡元祯伸出手指指着端王,厉声道:“端王行刺陛下,还不快将他拿下!”
端王此刻手中还抓着带血的匕首,似乎还未回过神,等侍卫上前来抓住他的胳膊擒住他的时候,他还猩红着眼,恼怒地瞪着虚弱靠在蔡元祯怀里的萧楚陵,就像是一头野兽一般,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撕得粉碎。
萧楚陵的体温伴随着鲜血的流失一点点变凉,昏迷之前,他看见蔡当家满是担忧的眼神,看见她眼里有泪水流出,她一声一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仿佛她才是那个溺水的人,而他才是她唯一的浮木。
萧楚陵在蔡元祯怀中晕了过去,他想如果蔡当家可以一直这么抱着他,他愿意一直不醒。
-
纱帐之下,两具交缠的躯体慢慢分开,肃王的额上还有细密的汗珠,胸口也还在为刚才做的“剧烈运动”而起伏。
他轻轻地吻了一下怀中之人,为她拨开雪白脖颈间黏着的墨黑发丝,轻轻在她耳边道:“珮瑛,你真厉害。”
赵太后喘着粗气,还沉浸在潮水退去的余韵中,听见有人叫她珮瑛,心中不免动容。
赵珮瑛,那是她本来的名字,多久没有人这么叫她了。
她转了个身,柔弱无骨的双手攀上了肃王的脖颈,看着眼前的男人胸膛健硕,想起方才的缠绵又不禁脸红。
她靠在他的胸膛之上,轻轻地道:“要是咱们能日日这样该多好?”
肃王环抱住她,说道:“我也想这样,不过恐怕用不了多久我就要回封地了。没有陛下的传召,受封的藩王不得随意离开封地,不知道咱们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赵太后心头仿佛是被刺痛了一般,抬头看着他漆黑的瞳孔,伸手抚摸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坚定地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只要你我都不放弃,终有一天你会成就大业。”
肃王看着赵太后的眼神中满是柔情,依依不舍地说:“可我不知道那一天要什么时候到来。”
赵太后一咬牙,说道:“你放心,宫里的事尽管交给我,你只要筹划好宫外的事就好。”
肃王听了心头一动,说道:“珮瑛,幸好有你。若是有一天我坐上了皇位,咱们就可以在宫中做一对自由自在的恩爱鸳鸯了。”
肃王心里清楚,他不可能让赵太后以其他的身份封她做皇后,所以也只能给出这种虚幻又美好,却又不实际的承诺。
但赵太后如今已经被眼前的柔情蚕食了,自然相信了他说的话,甚至开始幻想以后美好的生活。
肃王看着眼前这张娇艳如花的脸,顿时小腹处又有了感觉,正准备对着她微张的唇亲下去,屋外就传来了内侍的声音:“王爷,您睡了吗?”
虽然知道屋外的人不会随意进来,可屋里的人到底是在做亏心事,赵太后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了缩。
肃王沉下声音说道:“还没呢,什么事?”
那内侍说:“宫中今夜出现了刺客,还请王爷不要乱走,注意安全。”
肃王和赵太后同时心头一震,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
刺客,谁遇刺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