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祯被关回了栖梧楼。
兰梅被发现了，自然是被强行押了下去，蔡元祯不知道她会面临怎样的事，纵使是她说过“任何酷刑都奶不住我”，可蔡元祯的心还是开始痛起来。
那个帮助她逃跑的内侍不知道如何了，会不会被抓住呢？
蔡元祯有些无力地坐在地上，就这样静静地靠在床边，任凭手脚被冻得冰凉。
赵太后安排了太医来看她的伤势，毕竟她眼下还有价值，总不能就这样让她死了。
蔡元祯自己对这些伤势反倒是有些无所谓了，呆呆地望着殿内跳跃的烛火，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们要用她来跟江煜他们做交换……
蔡元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变成赵太后和肃王用她做筹码，江煜和萧楚陵一定会同意的，如果这次失败了，恐怕以后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蔡元祯在屋子里坐了一天，什么东西都没有吃，静静地想了一天的事。
她想起从前在东洲府的时光，彼时的江煜还没有经历过家破人亡，跟她一起在城墙上看烟火的时候，漆黑的瞳孔里会绽放出耀眼的光彩，在盛大而又灿烂的烟花下，他说：“希望能考取功名，不负所托，立志报国。”
在他祖母的生日宴会结束后，江煜曾许诺等他金榜题名后，一定亲自上门求娶。
纵使后来几经波折，两人迂回误会，可江煜却还是对她诚恳表白，他说：“这世上的女子千千万，却无一人及你蔡元祯。”
蔡元祯想，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江煜永远是那个江家少爷，而她也一直是东洲府蔡氏纸坊的三掌柜，那他们是不是就不用经受那么多的苦难。
“娘娘，你还是吃点东西吧，这样对身子不好啊。”
耳畔的声音有些耳熟，蔡元祯抬头一看，便瞧见了那天带她逃离的那个内侍。
蔡元祯沉寂了一晚的心情突然有了波动，刚想开口问他，却发现在这里并不合时宜。
不过，眼下他又出现在这里，那就证明他的身份没有暴露，这宫里还是有江煜他们的眼线。
那个内侍将食盒里的饭菜都拿了出来，摆到了蔡元祯的面前，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菜肴，蔡元祯终于动了筷子。
只不过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蔡元祯的胃空空的，舌头也几乎麻木了，一吃东西竟然有些觉得反胃。
蔡元祯看着这一大桌子菜，不知是感慨还是可惜：“那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呀。”
内侍说：“娘娘，今夜是除夕了，菜色自然是比平日多。”
蔡元祯忍不住在心底自嘲笑笑，想不到她一个阶下囚还能有这样的待遇。
那个内侍也不好在这里多待，放下东西就走了。
蔡元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想着他还活着就好了……这样她的心里也少一份负罪感。
没吃几口，蔡元祯便听到了窗外有烟花升空有炸开的声音。
蔡元祯放下筷子，踉跄地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墨蓝色的夜空中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碎成漫天星子，银线似的坠向人间，不禁让人感叹美好事物的短暂。
今夜没有雪，在栖梧楼向下望去，可以看到整座皇宫张灯结彩，一盏盏宫灯串串悬于红柱，暖光漫过鎏金瑞兽纹，在雪地上洇出昏黄的圆，让人看了平添一分暖意。
远处角楼之下，可以看见有捧着食盒的宫人踏雪而过，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从他们走路的姿态便可以窥探出他们的喜悦。
是啊，这本来就是一个值得开心的日子。
如果江煜和周旦在就更好了。
蔡元祯一脸平静地关上了窗、锁好门，然后将宫殿内的烛台推倒，将烛火油洒在床幔和被褥上，火光迅速在她眼底跳跃起来。栖梧楼是宫中最高的阁楼，这些人就算是想要救火也没有那么容易。
赵太后说得对，一具尸体没有任何价值，江煜和萧楚陵会用国玺来换她，但一定不会用那么重要的东西换一具尸体。
一想到这里，蔡元祯的情绪激动了起来，她将屋子里的字画、屏风以及一切易燃的物件都往火堆里丢，看着大火熊熊燃烧，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一颗一颗掉落，砸在地上溅得粉碎。
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她在东洲府的家人了。
曾经答应过他们要好好回去的，如今这个承诺……怕是办不到了。
火焰越来越大，那些熟悉的脸庞在眼前一张张滑过，交织成许多温馨的画面，让她在这个寒冬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随着空气中的含氧量越来越少，蔡元祯觉得自己有点站不稳，干脆就找了个角落蹲下，静静地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宫里还有江煜他们的眼线，相信很快他们就会知道她死了的消息，到时候他们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一想到这里，蔡元祯觉得心头如释重负。
火焰朝着她逼近，跳跃的火光仿佛带着侵略性，屋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以及敲门声，可这些声音都仿佛离她很远。
她的脑海中出现了江煜温润如玉的笑颜，他纤细挺拔的身姿依旧让人挪不开眼，他的眼神里有一种由爱而生的温柔溢出，静静地包裹住她……
-
金羽卫天不亮就杀进皇宫了。
永济三年的第一天，宫苑廊柱下的彩灯都还没燃尽，却被溅上了血光。
江煜带着金羽卫就这么明晃晃地杀进宫，众人一开始都以为他是打算趁着陛下不在打算篡位。
可当一身玄衣，满脸肃杀之色的萧楚陵从他身侧走出来之时，众人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鸠占鹊巢。
肃王的兵马自然也不少，毕竟他的手上还有端王的兵马，但在金羽卫面前，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他们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肃王很快就被绑到了萧楚陵面前，萧楚陵冷冷地俯视他，问道：“你是不是真的以为，这个皇帝接下来要由你来当了？”
肃王抬头看着萧楚陵，即使是跪在地上，他的背脊已经挺立着，脸上没有惊恐，只是有一些扼腕和遗憾。
肃王轻笑了一声开口道：“从二哥行刺那天开始，我以为是天要助我，可到了今天我明白了，其实是你在引我？”
“你一登基就想着干掉我们这些虎视眈眈的藩王，只不过奈何一直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所以你便想办法自己创造理由。你够可以啊，我以为你是个脓包，没想到还挺阴的，不过我想如果不是那个蔡元祯玩火**，恐怕被绑着的人就是你，站着的人是我了。”
肃王原本还不太相信萧楚陵会为了一个女人真的只身犯险会交出国玺，但看着江煜今天带兵杀到宫里来的实力，如果之前不是顾忌蔡元祯在他手上，恐怕他老早就被绑起来了。
看来赵珮瑛说得没错，蔡元祯确实是一枚很重要的棋子，只不过他之前一直都是抱着试探性的态度用这颗棋，以至于白白浪费了。
成王败寇，有时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肃王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中几分萧瑟、几分自嘲。
萧楚陵毫不客气地上前踢了他一脚，他整个人被踢翻在地，但还是在笑着。
萧楚陵厌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生擒了肃王之后，江煜就立马去了栖梧楼。
昨夜栖梧楼整整烧了一个晚上，朱红的立柱被烧得焦黑，彩色的琉璃瓦也被烧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即使如今火焰熄灭，但这栋被烧成几乎是一个空架子的楼还时不时传来梁柱崩裂的脆响，掉落的残垣里甚至还有焦糊的浓烟在弥漫。
栖梧楼很高，所以不好用水灭火，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幢楼被烧成灰烬。
即使火如今已经灭了，大家也不敢进去，谁知道这烧成黑炭的楼会不会突然倒塌？
萧楚陵赶到的时候没有看到江煜的身影，便狠厉地抓住了一个内侍的胳膊问道：“江少师呢？”
那个内侍第一次在陛下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颤抖着说道：“江侯……江侯去里面了……还没出来。”
萧楚陵蹙眉看着这幢摇摇欲坠的、被烧毁的阁楼，丝毫没有犹豫地冲了进去。
“陛下！陛下！使不得！”
身后是内侍焦急呼喊的声音，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自觉自己的爱并不比江煜少，江煜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
况且……况且蔡当家都是为了她才会变成这样的，都是为了他……
眼看着权势滔天的江侯和万人之上的陛下都冲进了被烧成废墟的阁楼，那些个宫人和侍从自然也是不敢在外面闲着，连忙也冲进去找。
找的谁，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那个陛下的宠妃——蔡元祯。
或许谁找到，谁就能成为大功臣，得到一大笔赏赐也说不定。
只不过，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昨夜那么大的火，恐怕就算找到了，也是一具烧焦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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