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府近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蔡纸的生意依旧做得蒸蒸日上。
蔡元祯为了提高整个纸业的发展,甚至还提议开展一个“交换工”活动,意为与其他纸坊之间交换大师傅进行交流学习,这样可以互相增进造纸技艺。
蔡元祯提出这个观点的时候,蔡程和蔡明难得站在统一战线反对。
蔡明最为激动:“元祯,纸坊掌握着咱们蔡纸的关键技术,若是轻易让他人进来学习,被偷学了技术可怎么办?”
蔡元祯眨了眨眼说:“二伯,不光是别人来咱们纸坊学,咱们纸坊也会去其他纸坊学,两边都不吃亏嘛。”
蔡明:“这……可咱们蔡纸如今可掌管着贡纸权,其他纸坊的技术跟咱们怎么比?”
蔡程也点头说:“就是呀,咱们蔡纸可非同寻常,澄心堂纸的配方多少人虎视眈眈想要呢。”
蔡元祯知道他们两个人说不通了,便转向了蔡仲,问道:“祖父,您觉得呢?”
蔡仲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倒觉得这件事可行。虽说咱们蔡纸有澄心堂纸,可李氏也有和田墨玉纸、程氏也有开化纸,这些纸若是真的做得好,与澄心堂纸也可平分秋色。”
蔡明还想插话,蔡仲便瞥了他一眼,打断了他开口:“你们没有发现吗,自打前线开始打战,咱们造纸业便进入了一个寒冬。”
“咱们蔡纸依仗着百年老店的名号,再加上有贡纸权在手,因此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可近两年来倒闭了多少纸坊你们去了解过吗?一枝独秀不如百花齐放,我觉得元祯这个主意不错,若是对方也诚心,咱们可以互相学习,这样一来才能让造纸行业更加蓬勃发展。”
蔡元祯十分崇拜地看着蔡仲,果然祖父最懂她的心意。
一枝独秀,远不如百花齐放。
良性竞争得到的效果,远超过打压竞争。
蔡氏向其他纸坊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立马便有人趋之若鹜上门报名,毕竟是有机会进入蔡氏纸坊学习,那机会难得。
蔡元祯首选程氏,因为她对开化纸还挺感兴趣的。
蔡氏派出去的老师傅是李顺海,他对纸坊最忠心,而且技术最高。
有人不懂蔡元祯的做法,但她的行为每次都会让周蛋佩服不已。
周蛋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蔡元祯:“大当家,我若是能有您这样的思想,或许我早就不是纸坊里的伙计了。”
蔡元祯浅笑着瞥了他一眼,说道:“不当纸坊伙计,那你还想当什么?”
周蛋红着脸,挠了挠头说:“或许……我就是店长了。”
丁昌在一旁微眯着眼,心想着要当店长也该是他先当,怎么可能先轮到周蛋?
蔡元祯笑出了声,说道:“放心吧,总有一天的。”
周蛋十分坚信地点了点头。
蔡当家说什么他都相信。
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时光很快便过去。
春节过后,蔡元祯收到的江煜寄来的第一封信中,得知了前线告捷的消息,陛下对他进行了封赏,但还有任务指派给他,所以等他完成任务后,不日就可以从前线回来返回上京受封。
得知此消息的蔡元祯,高兴得恨不能连路过的狗都赏两块骨头。
江煜要回来了,这一次回来是他的翻身之作,陛下赐封襄阴侯,后代可承袭爵位,那是无上的荣耀。
蔡元祯真心为他高兴,几经磨难、浴血沙场,终于换来了光明耀眼的前途。
但还没等她高兴几日,她也接到了一道圣旨,要让蔡氏指派人前往上京宫中修复古籍。
接旨后,蔡元祯的内心有些惴惴不安,蔡程也疑惑:“咱们蔡氏向来以造纸闻名,修复纸张却不是我们擅长的,而且还是宫中的古籍,若是做不好怕是要惹来杀身之祸。”
蔡程此言一出,沈春梅忍不住拍了他一下:“你少说不吉利的话,什么杀身之祸?赶快‘呸’掉。”
蔡程也意识到自己此话欠妥,连忙“呸”了几声,打了自己几个嘴巴。
蔡元祯没有主意的时候,就会看向祖父。
蔡仲罕见地无比沉默,最后把问题抛给蔡元祯:“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蔡元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既是圣旨,那咱们蔡家便没有抗旨的道理。”
“此事由我去最合适不过,王掌印毕竟是我干爹,去了上京之后想必也会照拂我。”
蔡仲垂着目光,过了半晌才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但上京始终不比咱们东洲府,你去了之后行事可千万要小心。”
蔡元祯的眉眼笑成了新月,她说:“放心吧祖父,此去也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说不定咱们蔡纸以后要名垂青史了呢!”
不论什么时候,蔡元祯都是十分乐观,蔡仲见她心性如此豁达,也放心了不少。
孙秀荷是最担心她的那一个,临行前给她准备了许多东西:“这个衣裳是刚为你做的,出门在外那些人先敬罗裳后敬人,你千万不要叫人欺负去。”
“还有这芙蓉桂花糕,也是你喜欢吃的,你全部带着路上吃,去了上京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尝不到母亲的手艺了。”
“还有……”
孙秀荷还想说,蔡元祯却突然一把上前抱住了她,眼眶含泪道:“我知道母亲最疼我了,我就是你的小宝贝……”
孙秀荷眼眶一热,拍了一下她的背:“没正形,都是咱们的大当家了……还那么爱撒娇。”
蔡元祯抱着孙秀荷的胳膊,像只小猫一样蹭来蹭去:“我不管多大都是母亲的心头宝。”
蔡元祯依偎在孙秀荷的肩膀上,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安逸,这就是被母性光辉所笼罩的幸福。
纵使叮嘱的话已经说了千言万语,孙秀荷还是忍不住捧着蔡元祯的脸,继续唠叨:“你虽机灵,但上京的人个个权大势大,得罪了谁都不好说,你去了之后可千万要小心行事。”
“母亲不要你名垂青史,也不要你扬名立万,只要你……平安回来。”
说到最后,竟然带了哭腔。
蔡元祯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击中,她抱紧了孙秀荷,再三承诺:“母亲,你就放心吧,我保证回来的时候还是囫囵个。”
孙秀荷被她说的话给逗笑了,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离开东洲府前,蔡元祯去江家祖坟上了炷香。
她站在江煜父母和他祖母的坟头前,说道:“江老夫人,你们就放心吧,如今江煜可出息了,你们大可不必为他担心,从此以后他自己就能独当一面,想必你们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
说完这番话,蔡元祯的手轻轻抚摸上了江煜祖母送给她的那只手镯上。
通透的翡翠触手生温,她希望下次江煜见到她的时候,她能带着这只镯子。
去上京,蔡元祯只带了木槿和周蛋。
蔡挽仪已经厌倦了在蔡家讨生活,联系上了上京的亲戚,离开蔡家。
为了路上有个照应,便和蔡元祯同路。
临行前,蔡家一家老小都在东洲府城门外送别。
寒风吹拂下,蔡仲仿佛更加苍老了,脸上的皱纹仿佛枯萎的树皮一般。
蔡仲紧紧握住了蔡元祯的手,叮嘱道:“我们什么都不求,但愿你平安就好。”
蔡元祯笑嘻嘻地说:“放心吧,什么事能难倒我蔡元呐!”
道别完之后,蔡元祯踏上了前往上京的路途。
马车车轱辘滚动的时候,蔡元祯还是忍不住掀开帘子拼命朝他们挥手。
城墙脚下,蔡氏一家人整整齐齐,他们眼含泪水依依不舍送别。
纵使是平日里格外坚强的蔡元祯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虽说她并不是真正的蔡元祯,但蔡家人于她而言,早已是刻在骨血里的亲人。
蔡元祯轻轻靠在了木槿的怀里,木槿知道小姐在流泪,所以温柔地抱住了她,生怕她的脆弱被其他人看见。
周蛋的脸上则是怀揣着憧憬。
若不是跟着蔡当家,他这样的乡下人这辈子哪有机会去上京?
等以后从上京回来,他的身份可就不一样了,也是在大城市打拼过得人,那可不得身价噌噌往上涨?
一想到可以见到大城市的繁华,周蛋便开心得不得了。
另一辆马车上的蔡挽仪看见蔡家人哭哭啼啼的模样,更是忍不住吐槽:“弄出那一副做作样给谁看?虚伪!”
扶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毕竟她在蔡家的时候,蔡家人对她们主仆确实也还算不错,所以坏话也说不出口。
可蔡挽仪却并不满意,她要的可不是蔡家给她介绍的那些资产并不丰厚的商户公子,她有更大的野心。
车轮滚滚向前,随着路程离东洲府越来越远,她的心也跟着不安了起来。
她去往上京的时间恰好也是朝堂格局巨变的时间。
皇帝原本就稀薄的子嗣凋零,刚打完胜仗的他派人解救回了安置在邻国的质子。
皇帝驾崩,朝中权臣辅佐质子登基,清除宦官余孽……
蔡元祯深知,此去恰逢多事之秋,怕是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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