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给我签名吗!”小提琴手涨红了脸,呼吸急促道。
“不可以”。”裴枝和面无表情。
“为什么?!”
“因为你今天犯了很多错误,意味着你实际上并不尊重小提琴也不喜欢演奏。如果我签了名,你很可能会立刻转手卖掉。我不能助纣为虐。”
提琴手:“……”
宴会厅的另一头,欣赏够了的男人也站直身体,两手插进西装裤兜,进入到一种“好戏开场”的戏谑中。
“走吧,去祝贺祝贺老东西。”
两人身影融入宾客中,像两匹黑色猎豹,闲庭信步冲今天的两位新人而去。
伯爵刚饮完一杯香槟,窥见两人逼近,刚刚还春风满面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僵硬。
“路易,怎么有时间大驾光临?”他率先伸出手,呼出对面男人的法文名。
对方勾起一抹笑,带有一抹暗绿色的双眼直视着他:“这么重要的喜事,我怎么能错过呢?”
瓦尔蒙不喜欢他,即使他是如今整个法国上流社会的座上宾。这个男人的具体出身是迷,拥趸们四处传扬他身份高贵。他身高优越,骨量胜过欧洲人,雕塑般的面庞轮廓和五官足以放进卢浮宫展览。可贵的是,混杂的血统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很强的异域感,他看上去仍是个亚洲人,尤其是这头尽数往后梳的浓密黑发。唯一不同的,大约也就是这双暗藏绿色的眼睛了。
如此深邃,如此狼子野心。
纵使他行事低调,他所到之处却仍是众星拱月。全法国新老钱都买账,只有瓦尔蒙内心嗤之以鼻,因为他知道,真正的贵族绝不会有这种目光。
“这就是今天的新娘。”路易转向苏慧珍,眼眸注视数秒:“Brilliant.”
苏慧珍虽跟他是初见,但已嗅出他大有来头,当即受宠若惊道:“路易先生会讲中文?”
“当然,周阎浮。”他发音标准,声线低沉迷人。
苏慧珍一愣,没有立刻反应出是哪两字,但接着问:“周先生从中国来?”
她没得到回答,对方保持着勾唇微笑的模样,将身体直回去。
苏慧珍在香港名流圈混迹二十载,立刻明白过来,这位周先生拥有随心所欲不回答任何问题的权力。
周阎浮抬起右手:“我为伯爵您准备了一份新婚礼物,不知……”
跟在他身边的随从恰到好处地将一只红酸枝木匣子放到了他的右手上。
瓦尔蒙一看到这只盒子,嘴唇便哆嗦了一下,忙不迭道:“荣幸,荣幸,请路易先生到书房等我。”
一名管家被唤来,将周阎浮和奥利弗延请到二楼书房。
老钱家底还是厚,光这两道左右对称的米白色螺旋型楼梯就够气派,二楼走廊,暗红色天鹅绒墙布上挂着一长排的鎏金雕花相框,里头是瓦尔蒙先祖们的肖像画。周阎浮放慢脚步,嘴角衔笑,饶有趣味。
像是在打量战利品。
书房里,壁炉镶嵌族徽,墙上的法兰德斯挂毯上则描绘着家族在封地上威风凛凛的围猎场景。文艺复兴式的高靠背椅子上,金色流苏穗从织锦坐垫的边缘垂下来。
宴会上。
两人一走,苏慧珍便问老头:“他是谁?亲爱的,你鬓角都湿了。”
“是谁……哼。”瓦尔蒙面孔扭曲地哼笑了一声,掏出手帕巾抹过脑门,安抚苏慧珍道:“我去去就回来。”
前来祝贺的客人又围了上来,苏慧珍笑面扑进去。
裴枝和隔着人影远远地看了自己母亲一会儿。
母亲的风光与他有几分相干,他毫不在乎。伯爵此前曾想收他为义子一事,他也没跟苏慧珍提过,怕她陷入幻灭中。他虽然对女人没兴趣,但至少懂得自己的母亲,她是那种一辈子都活在高光中的女人,自从在香港捧起影后奖杯的那一年,她就再也没有长大了,往后的人生之于她只不过是一场刻舟求剑。
裴枝和看罢,穿过几重尖拱花窗,步上楼梯。
为了表示对新夫人和孩子的重视,瓦尔蒙在二楼尽头为他布置了一个大大的排练室,面积和排场可供举办一场室内演奏会。
但是刚一经过书房,一连串突兀的咒骂声就叫回了他的心不在焉。
“你这个混账!野狗,泥巴贱种!”是老伯爵的声音。
这么不堪入耳的词汇倒让裴枝和吃了一惊。他脚步微顿,目光不由自主瞥过去。门并没有关严,证明人进去得很匆忙。
从那道窄缝中,裴枝和窥到了里头一丝情形。
屋子里有三个男人,但只有一个黑发男人坐着。
一个金发白人站在他的背后,似随从,但态度并不警惕恭谨。倒行逆施的是,作为东道主的老伯爵,居然像个下属一般站在黑发男人面前,佝着背,肩膀随着咒骂一耸一耸:“低贱卑劣的东西……你以为‘瓦尔蒙’是什么,竟敢在这种日子登门撒野……”
两人之间的书桌上,一支红酸枝长木匣子敞着,里头的纸页七零八落,看样子像一些票据和清单。
面对伯爵的诅咒和侮辱,这个男人脸色纹丝不动,甚至带有某种观赏戏剧时的愉悦。
老伯爵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咒骂声骤然停了,整间屋子陷入到令人不安的安静中,只余下他上了年纪的吃力的喘息。
“奥利弗。”一直没开口的男人微微歪了歪下巴,示意身后随从。
奥利弗耸耸肩,撩起西服,从后腰间抽出了个什么。
裴枝和一瞬间瞪大了眼眶——
枪。
他这一辈子不是练琴就是在背着琴盒去练琴的路上,第一次在影视片外见到真枪,就连心跳都重重漏了一拍。
枪一出现,书房的氛围立刻就变了。老伯爵瞪着眼眶,眼睁睁看着那男的接过枪支,继而咔哒一声——子弹被上了膛。
老伯爵身体抖声音更抖: “路易!就算你再手眼通天目无法纪,我好歹也是世袭的爵位,王室的血脉!”
但男人的下一个动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这把上了膛的枪,被他压到桌上轻轻往前一推,正正好好地滑到了伯爵手边。
“既然伯爵你还不起这笔钱,”他十指交搭,口吻闲闲地开口,“那就看看敢不敢开枪杀了我吧。”
裴枝和心中巨震——这是个疯子?
这人肯定是个疯子,要不然就是个自大狂,亡命之徒,否则怎么会亲手把枪递给敌人?何况老伯爵都七十几了,说难听点,又还剩多少审时度势的脑子?就算真杀了人,这把年纪又还有什么亏?
但那声惊心动魄的枪声却始终没有响起。
老伯爵捏着手枪,甚至拇指就贴在扳机上,枪口抖动不停。
“喂喂喂,”一直没开口的奥利弗投降似地举起双手,“你别手一抖嘣我头上了。”他说完,半认真半戏谑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在等什么?”周阎浮怡然自得地抄起了桌角的一盒烟,手中银色金属光一闪,打火机盖被他抹开,他略略低头,将嘴角香烟凑向火苗。
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眉眼不似刚刚不可一世,甚至有某种寂寥。
裴枝和听到了老伯爵染上绝望的哭腔:“别再逼我……”
这跟裴枝和印象里的伯爵形象大相径庭。在文化.部的艺术与骑士勋章表彰晚宴上,亨利·德·瓦尔蒙伯爵风度翩翩妙语连珠,表现出很高的艺术鉴赏力和亲和力,正因如此,裴枝和才会同意出席他的私人设宴,也才会有苏慧珍和他的姻缘。
烟草味弥漫了屋子,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像香烟一般舒缓,沉朗,从容。
“你各地的葡萄酒庄、酒店经营不善,是我出手救你,这时候说我逼你,恐怕是过河拆桥了。何况要是没有我这么几次三番的信任、借贷,伯爵你用什么去挥霍呢?说难听点,瓦尔蒙这个名字还剩下什么?这座十七世纪就盖好的破房子?”他手指擎烟,很随便地视线扫了一圈,发出一声轻笑:“我肯收了抵债,已经是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既然你不同意,那就来吧。”
他把手搭上书桌沿,随意地掸了掸烟灰,示意瓦尔蒙扣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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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开篇是已重生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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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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