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华殿的正殿有一块匾额,据说是先帝亲笔题字所赐,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鸳飞鱼跃。因年份较久,已经有些褪色。
说来也怪,旁的宫殿提字,多半是一些吉祥话,偏椒华殿这里,提了个如此的奇怪的寓意。云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
如今夏日炎热,椒华殿用了不少冰鉴。云婉倚在美人榻上,张嘴接过来宫人剥的葡萄,懒洋洋地睨着她:“听闻祁贵妃单名一个鸳字,有何奇怪?”
云韶若有所思,觉得那块匾额透露着一丝古怪,却又说不上来。低头咬了一口刚呈上来的脆李酥山,忽然想到了明王府那颗李子树,现在大概还有些青涩,不知味道如何,待熟透了叫李珹摘下来给她尝尝。
答允云婉的七日小住过了大半。一连在宫里住了几日,并无大事发生。
明日就要出宫了,云韶伸了个懒腰,摸了摸自己的腰身,感觉有些长肉。宫中的御厨手艺不错,连自幼苦夏的她都能进食不少。
“妹妹明日便要归家,进宫多日还未曾出过这椒华殿。听闻御花园的牡丹种类繁多,颜色也极好,妹妹不若陪我出去逛逛御花园?”
云婉面上虽然带笑,心中却泛起一阵哀伤。她托人打听到明日皇上会去勤政殿议事,必定会途径御花园,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云韶可以吸引到皇上,必然也会看重她几分。她不求后宫中有真情在,只求上天垂怜赐她一子,将来母凭子贵,有个寄托。
云韶望着云婉苦涩的神情,纠结一番,应了她的邀约。
逛个御花园而已,何况还有百灵在,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夏日正是百花争奇斗艳的季节,御花园风景秀丽,东南角有一处牡丹开的极好,都是各地献来最好的品种。
花朵们随风扬起,摇摆着美丽的身姿。一个个足有手掌之大,张大了口,吞下这明媚的阳光,令云韶忍不住多看了会。
云夫人最爱牡丹,自云韶接手那花圃,便也一直在寻品相好的牡丹。无论是东市还是西市她都去过,却总也找不到顶级的品种。唯独西市一个流动的波斯摊贩那里的品种还算优良,却也远不及这宫里的好。
她思考着,在宫外如何能找到品相这样好的牡丹。看得入迷,却没注意到云婉跟百灵早已没了踪影。
李珹一路策马,赶在宫门下钥前赶来了皇宫。外臣不便入后宫,他只能叫杨公公来一问究竟,恰好遇到了前来通风报信的百灵。
百灵发髻有些凌乱,额头的汗珠低落顺着小巧的鼻梁流下来。为着不引人注意,她如寻常宫女一般穿宫装,行动十分不便。没想到被云婉身边的大宫女翡翠下了软骨散,好在她内力深厚,逼出去了一些。
她简单用衣袖擦了擦汗:“王爷,奴婢方才无意中听到了云才人跟身边大宫女翡翠的计谋。”
百灵义愤填膺,每说一个字,李珹的面容就沉下来一分,她突然有些不敢说接下来的话。
“她们意图将云娘子献给皇上,还看出我会武功,将我拦下,引云娘子去御花园。”
“皇上也在。”
话音刚落,李珹便丢下众人急忙赶往御花园。
杨公公极少看到他如此焦灼的神色,满是沟壑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一丝笑容,心中对云韶的好奇又多了几分。究竟是何人,能令向来沉着冷静的明王殿下如此失态。
午后的阳光有些强烈,云韶看的久了,也有些出汗。
鲜花虽美,却极易爱生虫。一条青绿色的蠕虫爬上了云韶的后背。她感受到有什么细软的东西在她身体上爬,吓得花容失色。忽然面前有人影涌动,但她来不及看清面前站的人是谁,那蠕虫就顺着脖颈钻进了她的领口,胡乱地扑着。
余光下看见正往御花园方向来的李珹,眼睛一亮,如同久旱逢甘霖。
她顾不得旁的,飞快地跑过去,面颊潮红,鼻尖还有细密的汗珠:“李珹,有虫,好像钻进去了。”
李珹握紧了双拳逐渐松开,见她无碍神情放松了下来,柔声问道:“哪里有虫?”
云韶指着自己的领口处,那里正贴着一个绿色蠕虫。蠕虫已经钻进去了一半,弄得她又痒又痛,她瘪起嘴,对今天来逛御花园的行为表示十分后悔。
李珹有些迟疑,她又看到了云韶锁骨下的小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伸手。
他环顾四周,眼下虽并无旁人,但光天化日之下,触碰小娘子的......胸口,只怕不太妥当。
若是云韶还是他的王妃便好了。
云韶急的眼泪快要飞出来了,她最怕这些蛇虫鼠蚁,见李珹还在眉头紧皱,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不由得有些生气。
“我不敢用手,你快点拿掉!”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不怪你。”
李珹听到了云韶的命令,脸色微红,颤抖着伸出手,可蠕虫已经顺着肌肤钻进了衣襟里面,眼下正爬在她贴身穿的心衣上。
二人顿时僵住,面色皆是一红。
云韶的肌肤因为被那蠕虫爬过,有一丝发红,很快便肿了起来。李珹顾不上其他,将云韶打横抱起快速行至假山后。
而另一边的李珏从勤政殿谈完国事回太和殿,恰好与二人擦肩而过。
“得罪了。”
李珹轻轻拉开云韶的衣襟,漏出心衣的系带。只定睛观察了一瞬,便确定了蠕虫所在的位置。他的手指很凉,划过胸口的时候云韶不禁颤了一下。
拿掉了那个蠕虫。一触而过的手感让李珹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
云韶看着地上的蠕虫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浑然未发觉,原来不知不觉对李珹已经产生了依赖和信任。
“你今日怎会入宫?”
李珹还沉浸在方才的手感中,怔愣了一会才想起云韶问他的话。
“想见你。”
云韶刚恢复的脸色又红了起来,这人怎么情话张口就来,前世可是哄人都不会。莫非这一世多了什么红颜知己?
她对自己的看法越想越肯定,脸色瞬间紧绷起来。
李珹显然不知道眼前小娘子千回百转的心思,只当她在害羞,故意咳了一下:“你今日可有见到皇兄?”
“没有。”云韶心里还有些闷气,没好气地说道。
“有件事,你应当知晓。”
李珹其实不愿意跟她讲李珏看上她的画像这件事,但云婉的陷害让他不得不防。况且云韶应该有知情权,他所爱之人十分聪慧机敏,并非只是娇滴滴的闺阁娘子。
“何事?”云韶狐疑地看着他。
“皇兄似乎在找一位女子,那女子跟你很像,尤其眼睛。云婉就是因为眼睛与那人相似,才封为才人入宫。”
李珹的声音不疾不徐,如同清泉般凛冽动听。他虽未说完,但云韶已经听清楚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我与那女子十分相像?”云韶的双眸大而明亮,此刻却深不见底。
“是。云婉为了讨好皇兄,意图将你献给他,以此邀宠。被百灵发现之后,还给百灵下了使不出武功的软骨散。”
云韶虽不喜欢云婉,但从前也只觉得她是被大伯母宠坏了,性子有些骄纵跋扈,并非十恶不赦。
可眼前的种种却让她感到心寒。毕竟是堂姐妹,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姐姐竟然会这样害她,不由得心生寒意。
她自嘲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道是云婉怎么突然想起了我这个堂妹,原来用意在这。”
李珹也没想到,云婉竟狠心至此。将妹妹献给自己的枕边人,她难道不会争风吃醋吗?
祁贵妃离世之时他尚且年幼,不懂宫中尔虞我诈是是非非。略大一些,见阮皇后与后宫其他嫔妃的争斗,便知在这后宫生存之艰难。
阮皇后善妒,手段也及其狠毒。父皇却一个接一个的纳妃,她奈何不了,便从身边人下手。这些年夭折的皇子公主不少,譬如与祁贵妃交好的夏太妃,当年也被灌下了伤其根本的汤药,从此再不能生育。
若不是李珹被送到陇原,恐怕如今也难逃一死。
“眼下宫门已经下钥,你是回椒华殿还是......”李珹虽故作冷静,但飘忽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
云韶思索一番,眼下云府是回不去了。若是回椒华殿恐避免不了跟云婉正面对峙。云婉给百灵下软骨散是事实,她也断没有这种心如蛇蝎的姐姐。
“若是不回椒华殿,你......可有办法?”
“若你愿意,可否跟我去衍庆殿?”李珹真诚地说道,视线紧紧盯着云韶,心里很期待她的答案。
衍庆殿是他的旧居,他进宫便会居住在此,这些年来一直由杨公公打理,比起椒华殿自然是安全许多。
云韶抿唇,她觉得李珹的建议也不错。不用面对云婉,还能空出心思筹谋日后该如何处理此事,倒是个好办法。
只是她一想到李珹疑似有一个红颜知己,便有些酸涩。
他也会带红颜知己去王府做客吗?
云韶向来不是善于伪装自己的性格,与其自己胡乱揣测,不如问个清楚。思及至此,她咬了下嘴唇斟酌着语气说道:“你有红颜知己吗?”
注: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出自于《诗经·大雅·旱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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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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