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娇虔诚叩拜,求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指点迷津。
夺舍,还魂这些牵涉鬼神之说,玄而又玄的事情,她听闻过。但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不敢信。
要知道,她何玉娇的一生,是顺遂圆满。
在娘家时,虽是庶女,但嫡母和善,嫡姐爱护,没什么宅斗龃龉,又父兄成器,宛若参天大树,屹立不倒。
闺阁生涯唯一哀愁的便是夫子布置的功课太多。
及笄后,父母精挑细选,权衡种种,最后让她下嫁给农家文曲星。
婚后磨合虽有些波折,但婆母感恩,夫君重义,且还有共同目标。因此他们夫妇携手奋斗,起起伏伏,呕心沥血二十年。
最终,她成为最年轻的阁老夫人,得一品诰命。
所以观世音菩萨真没必要施舍救她,让她重新变成十五岁的小姑娘!
还不如施舍大殿中面带苦涩的善男信女。
再一次默道心意后,何玉娇听得大师们念着庄严肃穆的梵音,抬眸颇为大逆不道的看了眼菩萨的眼,又眼角余光扫过金灿灿的阳光……
自打半月前迷迷糊糊“重生”后,她便设法来礼佛了。
国庆寺得道高僧颇多,甚至还有西域番僧来求经问道,从前朝时便有诸多度化世人传奇。到本朝更是成为皇家寺庙。据说百年前战乱,太、祖爷一行人潜伏进京救被奸佞构陷的大将军,当时的主持无悔大师点醒了太、祖爷,助力太、祖起义。故此国庆寺香火便更鼎盛了。
如此功力深厚的佛门,都容得她这个异端。
那她何玉娇也不是矫情之人,信奉个既来之则安之。
稳了心神,何玉娇跨出门槛,透着袅袅上升的香烟,缓缓看向湛蓝的天空。她望着空中高悬的烈日,沉默一瞬,而后嘴角一弯。
阳光多么灿烂。
脚步都有些轻松,跨过熙熙攘攘带着市井烟火气的庭院,何玉娇听得清脆悦耳的鸟鸣,嗅着山林草木的清香,回到自己客居的禅院。
刚一跨进院落,她便吩咐守卫:“检查车辕,准备回府。”
留守禅院的俞嬷嬷一听这话,赶忙道:“二小姐,大少爷派三七特来告知,明日休沐,他过来带您国庆寺周边转转,感受感受春日自然美景。”
闻言,何玉娇沉默了一瞬,努力羞涩笑了笑。
十五岁及笄了,便要相看了。
因何家由武转文的家族谋划,父母选择的对象都是文人。但无奈,有实力的书香世家不想卷入“文武联姻”这种玄而又玄的是是非非中,犯了帝王忌讳;攀龙附凤图谋侯府权势的,何家也看不上。
故此父母翻来覆去,找来找去,也就找了两种人:
第一种:技术官吏之族。诸如钦天监太医院大理寺仵作等等。本朝不像前朝那般严苛,将仵作这些与破案有关系的技术,视作末流,反而予以嘉奖。
第二种:一穷二白毫无任何背景的农家文曲星。这种文曲星,纯粹靠天赋靠师门。但相比第一种,是官场正统科举晋升。
当然能够经过父母严选,到达她眼前的对象才华都是极好的。因此上辈子,她就看长相,羞涩的选了裴敬学。
裴敬学,六岁进学,八岁得到守孝归乡的国子监祭酒点拨;十岁下场科考,一路顺遂成小三元。十五岁又是一击高中乡试桂榜第一。
现如今在国子监求学。
被现任国子监祭酒,镇国侯何承道看上了。
何承道的闺女何玉娇要是看上了,那裴敬学考场上发挥实力,加上岳家助力,还能创造出本朝第一个科举六连元!
何玉娇思绪偏飞着,面上却维持出小姑娘的羞:“大哥疼妹妹,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俞嬷嬷看着自己奶、大姑娘面颊绯红,笑了笑:“那老奴做主给姑娘取些亮丽的衣裳?”
佛门重地,他们带的都是素净的。
一身身的,衬着二小姐人淡如菊,又大半月佛光浸染,平添圣洁之气。以致于姑娘言行举止间偶尔都透着些威压,不像个人比花娇的闺秀,倒像是积年管家理事的大家主母。
“好。”
何玉娇瞧着欢欢喜喜带着小丫鬟离开的俞嬷嬷,命人摆了棋盘,借此思忖眼下的境况:
第一,她及笄了,得抓紧确定未来夫婿人选。且再不定下来,万一被设计污蔑何家往宫里送女,则毁了何家跟帝王的情谊。毕竟何家目前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定位还是武勋加外戚。
第二,重生的何玉娇还是有些肤浅。裴敬学比二号选择是长得好看。
第三,一品诰命还是很有成就的。
若是顺着上辈子的路走,她会成为六连元夫人,会成为知府夫人,会成为刑部侍郎夫人,会跟着被贬成北疆苦寒地的七品县令夫人,会耗尽七年才成为大理寺少卿,会因为人破大案提心吊胆会……
这些官场起起伏伏,她现在想来是酸甜苦辣皆有,但重来一回,也愿意再经历一遍。毕竟斗智斗勇,永远不知明日如何,危机与富贵并存,让她很有成就感。
感受着内心燃烧起来的满足,何玉娇纤细白皙的手指慢慢落下棋子。
翌日一大早,俞嬷嬷便带人忙碌起来了。
“这齐腰襦裙啊……”俞嬷嬷扫了眼何玉娇,与有荣焉的骄傲着:“我们二小姐是大人了。也没什么好羞的,女子啊,历来就以玲珑有致为傲呢。”
齐腰襦裙是最能够显出女子的绝美身材,中间的腰封将身体分为上下两个部分,让人一眼啊就看得见姑娘的美。
姑娘家相看时,都要穿这一款。
“咱们姑娘虽说什么都好,但能美就更美一些,是不是?”
“穿粉色。那绝对人比桃花娇。在春日踏青是最好不过了。”
何玉娇笑着应下。
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京城最新流行什么,她倒是有些模糊。因此倒不如各司其职,让俞嬷嬷操心。
半个时辰后,何玉娇看向铜镜,美得自我点评:“是不错。走吧,别让大哥久等了。”
大哥何霄是嫡长子,对待手足却是颇为慈爱仁厚。甚至可以说是颇为热心,絮絮叨叨的,婆婆妈妈的,比唐僧还会叨叨两句。
就是偶尔这嘴巴吧,挺俗的。
真不知道怎么考出来的探花郎。
“见过大哥。”
端坐品茶的何霄本以为还要等上几炷香时间,没想到人那么快。他下意识抬眸望去,目光一亮。
“真是比春日还烂漫两分,让人惊艳。”何霄瞧着乖巧行礼的二妹,示意人起身后,感觉自己忽然间都不太想动弹了。
何家女,都得低嫁。
他们何家是开国传承下来爵,百年过去了,目前还是出息的维持侯爵。哪怕后辈什么都不干,还能富贵三代。
眼下父亲官职虽然低了些,却是熬过了先皇的昏溃期,带着何家悄然转型,还压对了宝。所以依旧是侯。
甚至宫中沈家还有一太妃,被当今帝王尊为慈恩太妃,享太后待遇。
简言之,不是外戚也是半个外戚了。
因此为防树大招风,还是得谨慎些。
“料想母亲都跟你提过一句了。不过你放心,还未跟对方知会。”何霄低声:“咱们今日呢,就正常出门散个心,只是偶遇国子监那帮才子出游。”
“你就该玩玩,不用任何负担。”
“咱们何家女,挑挑拣拣的权利还是有的。这一批学生不行,下一批学生里再选。肯定能够选出个四角俱全的。”
“要是爹吓唬你,你就说搁种猪配种都要配好几回呢。他想要个天赋出众的外孙,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何玉娇瞧着眉眼间带着肆意的大哥,没有日后苦陷朝堂倾轧肃穆冷戾的模样,忽然间觉得自己重生也是一件好事。
能帮着家人,过的圆满些。
于是她颇为积极催着大哥赶紧出门散散心。
国庆寺因是皇家寺庙,本朝扩建一番后,占地极广,四季景色都别致,更衍生出庙会。
各种杂耍小吃,透着市井烟火气。客观而言,相比自然美景,更吸引她。
“好,看一眼,就带你去前面庙会玩。”何霄笑着应下。
两炷香后,何玉娇瞧着竹林中高谈阔论的学子们,都不用何霄指点,就看见了裴敬学。
一身儒袍,只插着一根木簪,朴素至极。但却如翠竹,刚直不阿,张口话语掷地有声:“教化之词,本就在于教化所有百姓。而不是诸君一口一个愚民刁民不可……”
话语随着风声扩散,更为铿锵有力。何玉娇有瞬间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甚至一时间都分辨不出今夕是何年。
眼前稚嫩的,带着理念,情绪激动的裴敬学,跟记忆里面容冷峻,神色淡漠,却是大权在握的首辅渐渐重合一起。
她……
何玉娇下意识的扫过了在场的其他人。
“二妹妹。”何霄刷得一下展开玉扇,小声道:“那个,就开口那个,穿得青翠青翠的。”
听得传入耳畔的话语,何玉娇身形一僵。
多年谨小慎微的习惯了。
她必须知道在场所有人的身家背景,党派势力分布。否则她会害怕会忐忑不安会绞尽脑汁的复盘,思忖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毕竟一朝倏忽,可能就会满盘皆输。
陪着一个正直的人成长,鹤唳风声,草木皆兵。若非娘家在帝王面前还有些情谊,否则永远都只能在北疆了打转了。
何玉娇一时间不知自己什么心态,沉声道:“大哥,走吧。咱们另外找个风雅的地方取景作画。”
一听这暗号,何霄有数,都懒得跟见着他的人寒暄,直接转身离开。
刚高谈阔论的学子们一愣。
“这大家族出行,还真是声势浩大啊。侍卫仆从一连串。”有人喃喃开口,眼里都带着些狭光:“这作画……”
“禁声。”出面组织的学子面色一板:“那是咱们祭酒大人的儿女。咱们有多少才华,侯爷能不知道?”
这一声质问压下来,开口之人面色一青,其他人眼眸也闪了闪。甚至有人揶揄的看向裴敬学。
这位可得侯爷赏识。
“侯爷若是榜下抓婿,恐怕裴兄便是第一人啊。”
“侯爷……”
被打趣的裴敬学捏了捏掌心,冷着脸:“莫要胡说,毁人家小姐闺名!侯府闺秀,岂容你们肆意揣度,若是传到消息传到侯爷耳中,你我的考评都不想要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但很快也有人缓和话题,渐渐聊起其他事来。
裴敬学结束辩论后,回到国子监,将今日的体悟撰写成文。而后慢慢思忖起来榜下抓婿的可能性。
他当初中秀才,就有人示好用婚事招揽了。他硬生生的挺到现在,自然也是想要待价而沽。十五岁的少年举人还不够,若是这一科榜上有名,那他就会是大周史上最年轻的进士。那他的“价格”又高了些。
而何家是明显要转文的。
下一代铺垫都很明显:何霄这大公子已经金榜题名,据说次子也已经是秀才;甚至听说五年前新皇登基,侯爷甚至都婉拒送嫡长女进宫的想法,定了清贵的南孔之子。若不是护国公横插一杠,婚事都成了。
不过也足以窥见,何家是有意将女往文臣圈子里定。
所以他有可能被纳入人选中?
否则不年不节的,来取景作画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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