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儿查出有孕,金霖喜得阖宫上下全给打赏了一遍,宫里各处不管真高兴还是虚情假意都是摆出一副喜气洋洋姿态,连平日里无事就没人登门的坤宁宫都比平时要忙碌,实打实过了个热闹年。
孟清清更是如同渡了一劫,年三十到初三天天身着朝服祭祖拜天,总有数不完的头要磕,累得狠了连起身都要一边一个宫女扶着才能从蒲团上爬起来。
等到好不容易熬过这一程,自己又成了坐在尊座上的菩萨,从宫中妃嫔到宗亲贵族再到各级诰命女眷使臣夫人,哪怕每人只见一面叫个赏也日日不得闲。
这劲头一直到了过完正月十五,皇上照常上朝理事礼部和内务府开始张罗开春选秀事宜,孟清清头一个张罗着把坤宁宫的春联灯笼都换下,年味才慢慢淡了。
既是消停了,年前攒下的事也得一件件拾起来。其中最要紧的还是拉拢何家挑拨柳家,毕竟上辈子赵敏儿可没有这么快有孕,谁知道出了这个岔子,后头柏氏会什么时候粉墨登场。
刚出正月孟清清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让陈念真出宫,一来去何家交代一声,有什么要准备的备齐了,别到时候自己下帖子传人进宫又着急忙慌忘了这个落了那个。
二来去跟孟五碰个头把最近宫里宫外的事都说说,顺道问一问年前送去归宁的信有没有回音。偏他早上出的门这都歇过午晌还不见回,孟清清怎么算都觉着不对劲。
“连翘,什么时辰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啊。”
“主子,过年这些天陈总管一日都没休息,今天好不容易抽空出宫,肯定是回家去了。”
“回家回家,整个坤宁宫就他还有个家回,也不知道他在他那宅子里藏了什么好东西,勾得他老想着回去。”
宫中太监在外置业买地不是稀罕事,陈念真又是出了名的贪财,他那宅子早几年就买下了。听说就在百花胡同,是个两进带花园的宅子。
宅子之前是个五品武官的,后来官员外放不知何时能回京才便宜了陈念真。宅子是个好宅子,陈念真虽去得少但家里奴仆一应俱全,连管家都是他至交心腹,他大半的身家都在那里头呢。
当年入了冷宫嫁妆也被太后把持,实在穷得没法子的时候陈念真狠心把宅子给卖了换钱,孟清清才知道他在外边有这么一处地方,那会子除了感念他对自己的情分还挺可惜从没去看过一眼那宅子。
如今自己虽早早的就从他嘴里知道有这么一处地方,但一想到他宫外还有个家心里就挺不是滋味,仿佛这坤宁宫不过是他当差的地方,今日能在坤宁宫明日就能去别的宫,外头那小小一方天地才是他的家。
“有什么好东西得问主子您啊,陈总管手里的好东西都是您赏的。这会子若是派人去他那儿抄家,知道的是坤宁宫陈总管的外宅,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进了坤宁宫的内库。”
红螺管账,平时在孟清清跟前伺候的时候不多,今日好不容易抱了账本来对过年期间的账目,没想到又让她听到这话。
登时也不管主不主仆不仆就好一通阴阳怪气,说得佩兰拿帕子捂着嘴直乐,乐得连翘拿脚踢了她好几下都没能止住。
只有孟清清不以为耻,反而觉着红螺说得在理,他那性子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一连得了那么多好东西总归要多看看。
就是可惜如今自己出不了宫,要不然也想随他去瞧瞧,说不定还能替他布置布置格局,别再跟个土包子一样就会把东西摆成一排傻看着。
这会儿屋里只有连翘佩兰和红螺,几个丫鬟听着孟清清的感慨都见怪不怪,尤其红螺虽不常见主子和陈念真的相处,但在她心里对一个人好不好,只看愿不愿意为那人舍银钱就能看出个大概。
如今在她心里陈念真同那祸国殃民的妖妃也没什么两样,这种想出宫想去陈念真家里的话,真真算不得什么。
孟清清是喜欢陈念真,但平日里总爱把这份喜欢挂在嘴边也不是没有逗弄几个丫鬟的意思,看着她们从最开始的惊诧到如今稳如泰山,孟清清欣慰之余又觉得有几分无趣。
窗外院子里的树上还是一片白,说是过了年便立春,但京城的初春还是冷得厉害,前几天甚至又下了一场雪。
孟清清懒得出去走动,偏正打算踢了绣鞋往美人靠上缩的时候,外边又急急忙忙进来个守门的小宫女,说是陈总管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位夫人。
陈念真跟在宫女后边先进来,眉目含笑站在门边也不动,只说让孟清清猜,那喜上眉梢的样子看得孟清清一脸疑惑。平时除了赏他金子可没见过他这么高兴。
孟清清起身想扒开陈念真出门去看他又不让,连着胡乱猜了几个又越猜越离谱,倒是轻轻攀在他腰间的手把陈念真搔得直痒痒,最后还是等在门口的贵妇人等不及,主动撩帘子进来才揭开谜底。
任由孟清清怎么猜,也没猜到陈念真能把远在归宁城的二嫂带进来,一时间别说她就连佩兰她们几个丫鬟也都傻了。直到孟二奶奶谢氏撩裙角跪下磕头行礼,才让众人回过神来。
“嫂嫂怎么这时候来了,怎么来的,路上走了多久,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这会子天还冻着呢你跟谁一起来的,二哥哥也来了?母亲呢,她能离了归宁城吗?”
孟清清在家受宠,两个嫂子也随着丈夫一起惯着她。大嫂是世子妃要管家或许规矩还重些,孟松是次子不袭爵又走的是科举仕途,谢氏在家从来都是做个富贵闲人。
平时会友游玩打马聚会,再不然就是在家给丈夫红袖添香性子最是随和,孟清清以前就老喜欢找她玩,这会儿见了人哪有不高兴的。
起身拉着谢氏的手坐到自己身边连珠炮一样问了一大堆,最后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委屈还是开心,嘴一撇掉了几粒金豆豆,可把谢氏给唬着了,越发觉着孟清清的家书里肯定还有没写上的委屈。
孟清清趁着过年送回归宁的家书里没报喜不报忧,不仅把乾清宫和慈宁宫的针锋相对都写明了,甚至还添油加醋写了好些是似而非的话,只求父亲母亲看了都能觉着自己是在皇上和太后的夹缝里求生才好。
谢氏还记得信送到的那日王府正院上房里的情景,贵为王妃的婆母手里捏着信纸另一只手指着王爷破口大骂,王爷坐在上首长吁短叹不敢还嘴,只能把精心修剪的美髯一绺一绺往下扯。
世子铁青着脸坐在一旁不出声,世子妃夹在公婆之间这边劝两句那边劝两句,见实在劝不住只能拿手偷偷去掐世子,掐得世子躲又不敢躲喊又不敢喊,龇牙咧嘴就差没跳起来。
倒是自家二爷看了信没什么大反应,照旧那副云淡风轻温润如玉的模样,就这么看着一家人气的气闹的闹,等他们都闹完了才清清嗓子说他要去京城。
非要在孟家这么多人里能找个由头进京的,那就只有孟松了。孟榕是长子也是世子,随意出归宁城都有朝廷派在归宁的官员紧紧盯着。孟松却不同些,孟松幼时身体不好不能习武,年纪大些便被送去山上读书。
原本没人想他真读个什么名堂出来,反正他是王府里的嫡出公子,哪怕文不成武不就,等年纪到了照样能找个世家闺女结亲成家,到时候多分些家产便是。
谁知孟松是个要强的,先是瞒着父母去考了秀才,之后又一路拜师求学,去年刚中了举把一家子喜得够呛,都觉着家里能出个做学问的二爷是稀罕,甚至还专门去祖宗祠堂点了香的。
中了举自然要再往上走一程,原本两年后才进京赶考,但孟松实在忍不得妹妹一个人在京城孤木难支,被皇上太后磋磨,便起了提前进京的心。
原本孟松说要提前进京府里还不肯,等到过完头一个没有孟清清的年,孟王爷又主动把儿子叫到书房,交代了什么旁人不知道,反正三天后孟松就带着谢氏奴仆往京城来了。
“我哥怎么这么冲动啊,早知道就不送这信回去了。”孟清清听着嫂子这么说,心里多少有些后悔。
上辈子自己好脸面,送回家的信从来只说好,家里就算不信也觉得到底还有太后维护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谁能想到一封家书还能让孟松来了京城。
“胡说,去年临出发的时候母亲怎么跟你说的,有委屈不跟家里说跟谁说,难不成嫁了人还真跟家里见外了。”
谢氏一听这话连忙驳了孟清清的嘴,“你哥哥现在去了乾清宫面圣等会儿就过来,到时候这话不能再说,说了你哥跟你发火我可管不了。”
“哼,嫂子就会站在我哥那边,我哪敢招惹他啊。”孟松明面上总是一副文气书生样子,其实发起脾气来最吓人,连大哥都不敢真惹急了他,自己哪有那胆儿。
谢氏听孟清清这么说只笑笑并不反驳,拉着她的手上下仔细打量过,才开始事无巨细地询问她这些日子的大小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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