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洲狭长的桃花眼缓慢地眨着，鼻尖的一抹微红衬得他整个人妖媚至极，他一只手倚在柜台，另一只手摆弄着秤砣，红衣稍稍掉下肩膀，光滑的皮肤比少女还要洁白，他不经意地笑着，视线一直落在凌青鹤脸上。
真美，真狼狈。
“呵呵呵......”
凌青鹤被这笑声弄得浑身发毛，她本就有点冷，现下像是在冰窖里刚爬上来一样。
脸色发白，手指从雨里泡过许久，已经起了些水泡。
然而，她对沈雨的病如数家珍，把刘氏心脏的毛病也描述了详细。
这都是她们上辈子曾经历过的，凌青鹤虽然没管过，但是足够了解。
东方洲将头换了一边倚，指导药童抓好了全部的药。
他亲自用油纸包好，在外头又加了一层黑纱。
凌青鹤一直看着他的手指，指节很长，绑药时手指像在跳舞。
她的眼神透着忧愁，似在催促。
东方洲轻笑一声，解释道：“隔水的黑石网，姑娘不会不知道吧？”
凌青鹤点点头，攒在一起的五官慢慢舒展开。
她哪还有心思去辨别这是什么，她只想快点带药回去。
她要的是三包药，所以在她焦急地接过两包，重新皱着眉看他的时候，东方洲拍拍手上的灰尘，道：“银票湿了，明日午时你再来取。”
凌青鹤直视他玩味的眼睛。
是的，因为她浑身都湿透了，所以就连护在里衣的两张银票也被雨水浸湿，上面的字样也污了，勉勉强强能看清面额。
她来不及和他辩解，且第二天再来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凌青鹤点点头，便小跑到门口，脚底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凌青鹤没有在意。
又是几道雷声响彻天际，这应是到了这场雷雨的巅峰，风裹挟着雨，劈里啪啦地向下砸。
光是听声音，凌青鹤便倒吸一口凉气。
离开医馆前，医馆的药童好心地递了一把油纸伞。
她道过谢，便抱着药冲进雨里。
她走后，药童才敢到门口捡起那块地衣，回头耿直地报告：“师傅，她一共踩了七脚。”
东方洲神色玩味，淡红的唇微动，清冷的声音响起：“拿去扔了。”
药童面上没应，心里却暗暗惋惜，这么昂贵的地衣，漂亮非凡，但是师傅就是不喜不洁，扔了也不奇怪。
他轻手轻脚地卷起地衣，悄无声息地想扔到医馆外头的石堆旁——师傅有规定，医馆里的脏东西不能停留超过五吸。
可当他迈出脚的前一秒，师傅的声音响起：“还是留下吧，雨停之后放在后院的书亭里。”
药童打了个冷颤，默默点头。
另一边，金橙村南侧后山。
因为忽然起了几米高的大雾，即便是熟悉后山的李美玉，也辨别得很艰难。
好在，一路的快步走着，四周的暗色树林，反倒衬得唯一一户人家凸显出一点影来。
沈霖使出了一身蛮力，在崎岖的山路，也能妥妥地将二人稳住。
李青山也没有松懈过，他在后面推车，脚步飞快。
终于摸到了院子，李美玉的嗓子已经不能低声，她喊道：“金二祖祖救命！”
她二舅姥爷姓金，是金橙村最早的一批村民的后代之一。
金医师的袍子松松垮垮，还没有用带子系号，
外面是个大雨天，却有人到访他的院子，他怕是山贼，鞋子也没穿便出来查看。
“干什么？干什么？劫财还是劫色？要财没有，要色有一点！”
金医师的精神高涨，鹰一般又小又圆的眼睛眯了眯。
他第一个看见的是沈霖，这让他眼前一亮，小兄弟的上半身很是壮实匀称，这么好的铜人模型，还是活的，给他扎一扎可多好。
吸溜，他的口水流了流。
“咯咯咯咯......”
李青山原本累得没精神，他看看古怪的金医师，又看看半|裸却散发着热气的沈霖，打了个冷颤，偷偷拉了拉妹妹的衣角：“美玉，你二舅姥爷他正常吗......”
“胡说！”
“你爷爷我，正常得很，吸溜！”
金医师对着李青山舔了舔牙齿，李青山出了一身冷汗。
李美玉站定，开门见山：“金二祖祖，这是我家邻居小妹，还有婶婶，雨大封路，没能到橙镇。”
金医师努努嘴，道：“蠢物，什么人都往我这送，吸溜，本神医只想治治神物。”
他神色古怪地看了看沈霖，那眼神说不上是欣赏还是淫|邪，神物说得是谁，不言而喻。
李美玉见风使舵，连忙说：“小妹和婶婶，都是他家的。”
李青山点头：“对对对，小妹是他妹，婶婶是他母。”
金医师努着的嘴随着眼睛转了一圈，转身回屋，手摆了摆：“抬进来。”
李美玉虽不太认可金二祖祖的医术，但是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气。
她见沈霖不进屋，而是回头盯着橙镇的方向。
她伸了伸手，想安慰似的，扶一扶沈霖的手臂，在触碰的前一秒，李美玉慢慢地收回了手，单单开口：“青鹤她一定没事。”
沈霖低低下头，没有回应。
屋内，金医师不知给刘氏吃了什么，总之，他用拇指掐了刘氏的人中，人便奇迹般地苏醒。
刘氏醒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见女儿在一边，几人浑身湿透，明白了事情原委，她以为自己碍事，又捂着胸口哭。
当！
金医师一扇子敲过刘氏的头。
“你哭丧呢是吗？到底是亲娘还是后娘？”
“哭吧，越哭你女儿越短命。”
刘氏咬住唇，身子还是发抖，眼泪却一滴也不敢流了。
李青山惊恐地看了看李美玉。
李美玉瞟了他一眼，示意他安静。
不让哭是怕心再受刺激，刘氏的病也是因为方寸大乱而引起的晕厥。
他金二祖祖只是嘴巴臭了一点，但他的话总是很有效。
李美玉见刘氏实在憋得难受，替她问道：“祖祖，那我这邻居妹妹......”
“她能好。”金医师不大耐烦，他在翻找自己的一套银针。
“她喉鼻可能呛了东西，真能全好吗？”李美玉主要是担心她吐得厉害，万一再呛了雨水......
“你是人还是麻雀？”
“我说能好就能好。”
“真啰嗦。”
“安静点会要了你全家除了我的命，是吗？”
一边骂人，金医师一边找了一套银针。
“哼，都是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当年本神医救了几万条人命的功绩不说，仅仅没救活一人，就到处传本神医的坏话，王八子，一个个的都不相信我，再说话本神医把你们都扎出去！”
他阴邪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针尖。
李青山被惊得呲牙咧嘴，他真的很想回到雨里，淋一会好像也没什么......
带着水声的脚步声靠近，正用烛灯上的火苗烘烤针尖的金医师半抬起头，见他欣赏不已的那个**铜人模型走到他面前，含胸将自己折成了一张弓，双手抱拳自头平齐。
金医师咂咂嘴，只因他注意到了沈霖优越的背部线条。
他哼了一声：“有事就快走，别以为你的美貌仅次于我，这就有你说话的份了。”
李美玉却有些惊讶，她的嘴唇微张，一旁的李青山也看向沈霖，满脸写着吃惊。
沈霖这是在......作揖？
他是在感谢吗？
傻子也有情感吗？
李美玉摇摇头，她更不相信沈霖是傻子了。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沈霖出了主力，不说他比她那农事通哥哥沉着了多少倍，就说他能那么灵活地控制车把，还能在关键时刻判断方位，哪有一个傻子能做到如此？
沈霖不会说话，他便用作揖来表达自己，李美玉脑中想象道，灵魂是完美的，肉身也是完美的，但是二者互不相容，这就是沈霖。
几人愣神间，沈霖已经直起身，小跑到了外面。
李青山反应过来冲出去追问，人已经没了踪影。
李美玉移到门口，与李青山平齐，望着沈霖跑去的方向，两人一同愣了半晌。
李青山纳闷：“沈家这兄弟，怎么老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李美玉摇摇头，心里明白沈霖为什么跑得这么快：“山的那边，有比自己更重要的在等着他。”
这边。
风过，卷起许多沙砾，打在凌青鹤的腿上，她吃痛，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
裙角自打她出门起便没有理顺过，膝盖那里的外裙被路边的荆棘割破。
那把本就不算结实的油纸伞，也被吹破了，她没有抓住，随风吹烂在了空中。
她的发髻又松了，鞋子也跑丢了。
但是这场雨，好像冲刷掉了她所有的傲慢。
凌青鹤在雨中大哭，有了风雨声的掩护，没人听得到她的脆弱。
她哭自己蹉跎半生，还害得沈霖一家不得善终。
她哭她心尖尖上的萝姐儿，还没长大成人，父亲去世，母亲也不在了。
她哭刘氏唯唯诺诺，哭沈雨瘦小。
还有这漫天的风雨。
她是做错了，可这世间又可曾对她好些吗？
哭过之后，雨便忽然小了。
四周升起大雾，凌青鹤的双足浸在冰冷的泥里很久，裤袜已经脏得厉害，脚也没什么知觉。
但是，她环顾四周，只有阴阴冷冷的风声。
她很快意识到，前方没路，她回不去了……
美玉其实是一个很有分寸感的美好妹妹
她对沈霖是欣赏，同时也很喜欢凌青鹤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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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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