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齐国公府时，冲着傅宛吟奔来的便是一道靛蓝色身影。
“你急死我了！”袁明霁哭着道，“你把我支开，自个儿倒好，也不怕伤着！”
“我这不是怕您担心吗。”傅宛吟边安慰着袁明霁，边冲着陆谏使眼色，让他解围。
陆谏却不管她，背着手，自顾自地往院子里头去了。
待到袁明霁查完傅宛吟可有缺胳膊又或者是少一根发丝儿，已近人定。
她亲自督促着傅宛吟喝了两盏燕窝、一碗参鸡汤，又见她用了饭，才安心。
***
傅宛吟回院，头一件事就是提着一篮子汤汤水水，摆在陆谏面前。
“你的份，跑不掉。”
陆谏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喝他娘亲手炖的参鸡汤，毕竟他娘亲的手艺，算得上方圆二十里的倒数，还得占这倒数里头的翘楚。但怎么说也是长辈的一番心意，陆谏还是得受着。
他端起碗，一口气喝完。
“咳咳咳。”
“喏。”一方帕子递来，陆谏伸手接过。
但傅宛吟并未放手：“你先告诉我，娘娘会不会削你的职。”
“削了再爬就是。”陆谏从傅宛吟指尖抽出帕子，“昔年屈原著《离骚》，柳河东写永州八记，说不准我于文学上也颇有造诣，左迁后留下诗文流芳百世。”
“没瞧出来。”傅宛吟起身，她在书架上翻找出先前陆谏留下的信，“陆鸿儒，你的信。”
“多谢。”陆谏翻看一番，而后丢进一旁的箱子中。
傅宛吟瞧着，那箱子中有个东西颇为眼熟。
“你那块玉佩，”她指着箱子，“怎么瞧着和我的那块一模一样。”
陆谏道：“当年工匠雕了两块白玉双童玉佩，一块在我这，上头雕的是‘鹊’，你那块上头应当是‘愔’。”
“我一直以为只有一块。”傅宛吟道，“怎么不见我阿兄那儿有？”
陆谏的语气中带着高兴，隐约还有些幸灾乐祸：“他嫌弃不好看，所以没要。”
“当真？”
“当然。”当然是真话，周游当年觉着双童玉佩太过稚嫩，不合他八岁男儿的身份。
***
周游这头也方和曲家人吵完。
曲五郎面红耳赤：“不过区区娼妓之子，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周游看向曲五郎，眼睛里头满是嘲弄：“我是娼妓之子，那你是什么，娼妓之子的兄弟？”
曲五郎指着周游的鼻子，因身量未足不得不仰起头：“我的母亲！乃是当朝诰命夫人！我的舅舅是礼部尚书！你算个什么东西？”
“是啊，所以你同我是兄弟，留着同一个人的血，你不欢喜吗？”周游慢吞吞道，丝毫没有恼火的意思。
“五郎！”说话的乃是曲五郎的母亲赵夫人，她一把扯住曲五郎，带着慈爱同周游道，“自渡，五郎还小不懂事，我回去定会狠狠教育他。”
“娘！明明是他花言巧语，还害得父亲被连坐！”曲五郎愤愤道，“要我说，此等不孝之人登我曲家门实在是耻辱！”
周游道：“确实，若不是夫人请我上门，我断不敢再来。”
“混账东西！”赵夫人的巴掌甩在曲五郎脸上，曲五郎捂住脸，诧异地看向母亲。
“滚出去！”赵夫人厉声道。
曲五郎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周游，而后抛开。
赵夫人略带歉意道：“自渡，五郎被我惯坏了，我日后定会狠狠教训他。”
“无妨。”周游神色泰然，“这些话算不得什么。”
赵夫人面露尴尬：“自渡，我知晓你表妹是齐国公世子夫人，今日我也就问这一句话，能不能帮我寻她帮个忙。”
“夫人所求是为？”
“三娘，她想和离。”赵夫人似是下定决心般，接着道，“我知晓那位世子夫人本事不小，连齐夫人都能从吴家脱身，想来三娘这头她也定有法子。你放心，钱财不是问题，我的私产不少，曲家无权过问。”
周游回道：“我会转告她。”
“多谢。”
***
周游来时，傅宛吟正理着这几日的账本。
如今书房一分为二，陆谏在桌前写公文，傅宛吟坐在贵妃榻上查账。
“阿兄？”傅宛吟见他来，很是意外，“你怎么来了？”
周游轻咳一声，见陆谏毫无抬头的意思，也只得回道：“我来说件事，稍后便走。”
“你说便是。”傅宛吟将账本折好，放回桌上。
“曲家的赵夫人托我问你，她家三娘想和离，不知你能不能帮上忙。”
“曲家…三…娘。”傅宛吟念着她的名字，想起那张眼眉肖似的脸，爽利的笑容，“成，让她有空来四方阁寻我便是。”
“好，多谢愔愔。”周游草草说完，便要离开。
“自渡兄，”陆谏喊住他，“还得多谢你，从曲家搜出不少证据。”
周游下巴微扬：“还多亏陆指挥使提点。”
“自渡兄客气，若是有空，多来家中坐坐。”陆谏不急不缓道。
***
曲三娘到四方阁，是她一个人神色匆匆赶来。往日的爽朗大方褪去，浑身都是小心谨慎的战栗。
“真的可以吗？”
“可以。”傅宛吟回道，“不单是你的女儿，我还能保着你拿回全部的嫁妆。”
曲三娘絮絮叨叨许久，傅宛吟则是不停的安慰她。
直到曲三娘不再抽泣，傅宛吟才说出那句话：“詹六娘，在隔壁屋子等你。”
听到这话，曲三娘的眼睛陡然亮起，她雀跃道：“真的吗？”
“嗯。”傅宛吟颔首，“琉璃，给曲娘子领路。”
见到詹六娘时，曲三娘才是卸下浑身的包袱。
“六娘！我还以为你要在尼姑庵里待一辈子！”曲三娘握紧她的手，庆幸道，她这才发觉詹留素穿的还是一身麻衣，“你这是？”
“再装几日的样子。”詹留素笑着道，“你终于想通了吗？”
“我父亲下狱后，他们家对我愈发苛刻，又是想着如何从我兜里掏出银子来补贴家用，又是想着如何塞几个姑娘到我房中做妾。我确实不想忍，但唯一舍不得的便是我的芸芸。”芸芸是曲三娘的女儿，如今才四岁，是个极为乖巧可人的女孩儿。
詹留素拍拍她的手：“芸芸会替你高兴的。而且，你要信傅姑娘，她答应的事，必然可以做到。”
曲三娘犹豫着，还是问出口：“她有这么厉害吗？”
“她，足够心狠。”
***
傅宛吟确实心狠，她抓了曲三娘夫家在外私放钱债，一本一利的错处。这一百杖责下来，谁也不敢担保人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能抓住错处，万事自然好商量，曲三娘的和离书和嫁妆自然也拿的顺顺当当。
不过，又三月，曲三娘听说，她前夫家中又开始放债。这回，被捉了个正着。
她这才明白，那日六娘说的心狠，确实不是假话。
***
陆谏瞧着数银子的傅宛吟，好奇道：“你怎得这么高兴？”
“人心不足蛇吞象。”傅宛吟打着算盘，“若是他们动动脑子，也知道天上断不会掉馅饼。”
“诚然。”
“对了，”傅宛吟抬头看向陆谏，“你瞧瞧什么时候合适，把和离书签了，我也好搬出去住。”
“不急。”陆谏摇摇扇子，“娘还想着再给你养养身子。”
“可……”
陆谏起身，他这些日子窝在府中，不用早朝也不用巡查，整个人愈发惬意。
他顺手关上门：“傅宛吟，你当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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