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莫惜心想,“怪沉不住气的。”
户部尚书重新拿起一张白纸,继续洋洋洒洒。
“林先生对国事很感兴趣?”
林四哽了一下。
“说书嘛,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莫惜点点头,好整以暇地抬头看他一眼。
“确是,看来说书人打听消息的方式还包括偷听。”
林四:……别管啦,有台阶就下吧。
就是想问的还没问出来,太急了。
“林先生还有何事?”
莫惜话音未落,就听见脚步声靠近,声音略显用力。
二人同时抬头,果然不出所料。
“你怎么在这?”
屈景昭一过来就看见离自家大人不足一步远的林四。
连忙快步走过来绕到林四身后,伸手将他往门外推。
目前赤手空拳但练过的屈景昭,和目前挎着剑但从没见用过的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完败。
莫惜靠在椅背上,看着这场“世纪大战”。
直到屈景昭最后将半开的门合上,户部尚书才低下头继续写她的“大作。”
“大人!你就这么和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屈景昭用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痛斥”户部尚书。
莫惜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屈景昭声势渐弱:“开着门也不行。谁知道这些说书的下九流安的什么心……”
莫惜换了一张纸。
屈景昭:?
“大人?!”
莫惜没抬头,将已经写好的一叠纸按在桌上,推给屈景昭。
屈侍郎哦了一声,低头捡起来。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学堂若是教这个,那燕北至少不用担心粮食产量了。”
“大人您一定是九天玄女降世。”
莫惜嘴角抽了抽,抬头撞进屈侍郎发亮的眸子。
“说正经的。”
见莫惜拿起扇子,屈侍郎连忙后退一步。
用这辈子最快的语速说到:“只是太过浪费鱼,即使燕北江河多也不能受住家家户户都用鱼鳔。”
户部侍郎展开扇子,垂眸思索。
既是为了透光——琉璃可行,鱼鳔可行,那经过多层处理的动物心肝表皮应当也可行。
燕北与北狄那等游牧族群接壤,动物应该更加富足。
“找我何事?”
莫惜提起笔,这才想起屈景昭和林四如出一辙的行为。
林四找她当然是因为燕北王,屈景昭也是如此?
还真如莫惜所料。
只见屈景昭打开门探出身去,左右张望,随后紧闭房门插上门闩,蹲到莫惜身边用气音开口。
“我们真要给燕北王卖命啊?看你们俩的意思他好像不是很敬重陛下?还有你什么时候和陛下有血海深仇?我们认识这么久我怎么不知道?”
莫惜等了一会见他不再发射下一个问题,这才开口。
“你无需知道。”
屈景昭瞳孔微缩,慢慢站起来。
“大人,你好像不是你了。”
莫惜叹了口气,将整理出的系统关于“轮作”“间种”的纸整理整齐,递到屈景昭面前。
“那我是谁?”
屈景昭没接。
“以前您虽然话少但绝不刻薄,虽然痛恨事态但绝不主动杀人,即使那些屎盆子都扣在您头上了,您也没提剑杀人。”
莫惜将纸放在他面前桌子边上,自己起身将门闩抽出。
“这样不好吗?日后不会有人因为我不会反抗而陷我于不义了。”
户部尚书拉开门,仿佛将屈景昭这些年的心思放在阳光下。
“景昭,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根本不了解我。”
莫惜还是觉得,这话说出来之后心口有些疼,但她明明该轻松的。
屈景昭的心思,她上一世最后才清楚,可能屈景昭比她早一点但不多。但那时已经晚了,若这一世能提前阻断,会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本不想带屈景昭来燕北,也是为了慢慢和他拉开距离,只是后来发现推不开。
那便直白点吧。
“我并不是你心里那个光明磊落的户部尚书,你有更合适的人选。”
莫惜顿住脚步,还是没忍住多说了一句。
她上一世自始至终都无意,这一世也同样会如此——更何况,那个原本善良的小莫惜,心中也早有他人。
户部尚书举步迈进院中,公馆的灾民已经被安排得当。
看来那两位也是结束后才来的她的房中。
路过抱着两碗白米的百姓看见她,扑通扑通跪倒一片。
嘴里念着:“青天大老爷。”
莫惜嘴角一抽,这词谁教的?是该形容她的吗?
“有事就说。”
莫大人无语地看向旁边鬼鬼祟祟跟着她,一直到她从州牧府衙出来的金剑银剑。
就看见金剑用胳膊肘怼怼银剑。
于是,银剑硬着头皮走在前面。
“大人,林先生家也安排好了,您要去看看吗?”
莫惜好整以暇地歪头看着他俩,盯得二人一阵发毛。
就在二人差点要跪下的瞬间,尚书大人终于纡尊降贵地落下一句:“好。”
二人如临大赦,争着挤在前面给莫惜带路。
此时又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莫惜摸着下巴抬头看向门口的大匾。
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来了一句:“林先生这燕北的家倒是不像下九流人士所居,这匾的字迹倒和养心殿里一幅字相似,一会定要问问林先生这匾出自何人之手。”
说着,她便看见“林府”二字底下的大门自己开了。
户部尚书轻笑一声。
“多谢林先生割爱贵宅。”
林四把门打开,咳嗽了一声。
“为人民服务。”
金剑银剑:……
莫惜点头,用脸表扬了一句“好觉悟”,背手走进林府。
“林先生家里其他人呢?毕竟是我的主意,塞了这么多人进来,我去道个歉。”
户部尚书一边示意百姓不用行礼,一边偏头问林四。
林四倒是没停顿。
“父母早亡,无妻无子。”
莫惜点点头,没什么真心地说了一句“抱歉”。
因着是别人家,莫惜也不好自己闲逛,一直是林四带路。
直到这人将她领进了一间堂屋。
一张黑色板子钉着木架置于最前方。
左右排列下来四列长桌,该是有些身份的人家家里吃饭那种木桌,和前面那块板子同一角度横放着。
每张桌子后都有一张长椅,最普通那种寻常百姓家常备的木椅。
莫惜迈步走到那块黑色板子前面,用手敲了敲。
也是木制的。
表面光滑,不知喷了一层黑色的什么。
“这是?”
林四面具下的眼睛死盯着莫惜的表情。
“你当真不知?”
莫惜嘴角的笑意瞬间垮下。
声调也冷了下来。
“先生明示。”
林四眼睛依旧一错不错。
“黑板。”
“这间屋子可唤作教室。”
或许见莫惜的确不是装的,林四这才垂下头,在“黑板”前的桌子上拿起一块白色被削成圆条形的东西。
莫惜接过,听见林四解释:“这东西可叫做粉笔。用作在黑板上书写。”
户部尚书捏了捏,手感有点像那种种地可以用的石灰块。
她回手在黑板上写了个“江”字。
却见林四用一块布便将其擦去。
莫惜挑眉,既轻便又可重复利用,真是巧思。
若在此授课定能事半功倍。
户部尚书看向林四:“不愧是说书人,如此博闻强识,这段时间还烦请先生帮忙制作黑板,布置教室。”
说完,也没等人回话,莫惜便转身离开。
还没出门,几人突然听见屋外一声巨响,伴随着北风呼啸。
莫惜瞪大双眼打开门喊了一句:“有人伤到吗?”
一边在脑海中疯狂喊系统:“你说得暴雪就今天啊?你预测和没预测有什么区别啊?”
幸好该做的准备下午已经吩咐下去。
但老天酝酿得未免太快,这几天天象丝毫没有任何异常。
回应莫惜的没有那不男不女的声音,只有远处孩子凄厉的惨叫和家人的嚎哭声。
莫惜几乎是下意识地,脱下外面碍事的大氅扔给金剑,闷头冲进院中。
零星的雪花洒在莫惜眼睑上,迅速融化成水。
幸好数量不多不至于看不清路。
众人见她来了,连忙七嘴八舌。
“孩子被压在底下了,我们怕把孩子拽伤了不敢用力。”
莫惜借着影影绰绰的月光才看清——本来立在角落的马车该是没拴住,被风吹动,顺着风便冲出来。
这孩子原本在墙边玩,见马车冲下来觉得撞不到他或是根本没看见马车。
直到马车一侧的轮子——莫惜觉着这事定有人为的成分。一侧轮子在马车冲过来的时候被甩出,马车撞到墙的瞬间失衡侧翻。孩子正在一旁,便被侧翻的马车压下。
所幸,孩子在两面墙的夹角,马车翻过来被另一面墙挡住,只是掉下几块木板,并没有将全部重量压在孩子身上。
否则,小命不保。
莫惜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有几个男子围在旁边。
“怎么不直接抬马车。”
“试过了不行。那边木板碎了,若是拎起来,怕是碎掉的木板又会砸在孩子身上。”
那孩子的母亲依旧在嚎哭,莫惜一个头两个大,让旁边人将她嘴堵上。
哭能解决问题吗。
还影响别人解决问题。
北风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一块块毁掉马车怕是来不及了,还没弄完估计他们几个会被直接吹飞。
莫惜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的方向——早已被乌云遮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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