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然难得从季无修的目光中觉察到了一点危险，于是迅速上床钻到被子里不打算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了。
季无修去了客厅，不多时外头传来开关门的声音，黎然心道怎么出去了？不会真去找谁了吧？直到不多时，开关门的声音再次响起，季无修端着一杯冲好的感冒药走到了床边。
“喝了再睡。”季无修说。
“已经好了。”黎然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颗脑袋。
“巩固一下。”
“好吧。”
黎然如今很在意自己的身体，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和季无修作对，所以他坐起身乖乖将那杯感冒药喝了，这才重新躺下。
待安顿好黎然之后，季无修才去洗澡。
黎然躺在被窝里，听着盥洗室传来的水声，忍不住又想起了季无修西装口袋里装着的东西。客观地说，季无修的条件很好，身形挺拔劲实，长相更是没得说，气质也很出挑。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人是季无修。若是换了旁人，黎然说不定真的会稍微考虑一下把这段协议婚姻变成事实婚姻。他是gay，审美和取向都正常，偶尔也会有点那方面的需求。
可惜，以他们俩的关系，黎然不可能接受季无修在自己身上做什么。
这天晚上，两人睡在一张床上，盖了两床被子。
不过黎然并未失眠，大概是那杯感冒药起了作用，他睡得竟还挺香。
早晨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窝在被子里迷糊了一小会儿，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睡在了季无修的被窝里。
黎然：……
发生什么了？
他下意识掀开被子看了一眼，睡衣还穿得好好的，身上也没有什么不适。
“醒了？”季无修从盥洗室出来，上身的衬衣只系了一半的纽扣，露出了一小片劲实的胸膛，看上去很有成熟男子的吸引力。
黎然目光快速在他身上扫了一眼，问道：“我记得昨晚我是睡在另一边的。”
“唔。”季无修一边系上纽扣，一边给自己系领带，举手投足都透着从容沉稳。黎然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心道季无修竟然没谈过恋爱，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唔什么？我怎么会在你的被窝里？”黎然问。
“你睡觉不老实，在被子里拱来拱去折腾了半宿，跟只小野猪似的，我还没说什么呢。”
黎然：……
自己睡觉好像是不大老实。
“要不要一起下去吃早餐？”季无修问。
“你穿成这样去吃饭？”
“托你的福，昨晚没睡好，起晚了十分钟，一会儿来不及上来换衣服了。”
“那你去吧……我还得洗漱呢。”黎然道。
“那我让人把吃的给你送上来吧，爸妈早饭见不到你应该也能理解。”季无修说着淡淡一笑，转身走了。
什么叫爸妈早饭见不到他也能理解？
黎然把这句话翻来覆去琢磨了一遍，总算明白了其中的言外之意。
季无修这无赖，看着衣冠楚楚，竟然如此下.流！
黎然可不希望父母误会，以为自己和季无修颠鸾倒凤了一晚上，于是火速起身洗漱换好了衣服，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餐厅。
果然，季无修.正陪着他爸妈用早饭呢。
“我接了个电话，下来晚了。”黎然给自己找借口。
“没事，不急。”季无修帮他拉了椅子坐下，又去给他取了餐，“一会儿我先去公司了，你陪着爸妈慢慢吃。”
“嗯。”黎然点了点头，当着父母的面冲他一笑。
“一会儿回去再补个觉，昨晚你没休息好。”季无修说罢又朝黎父黎母打了招呼，这才离开。
黎然喝了一口牛奶，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忙找补道：“我昨晚睡得挺好的，一觉到天亮。”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黎父黎母顿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黎然：……
季无修！无耻！
当天，黎然陪着父母待了大半日，直到黄昏时才回家。
这天晚上他读了一夜的剧本，将自己那个角色的设定和台词都熟悉了几遍。
这个话剧的名字叫《寻你》，讲的是一个男人在不同的时空穿梭，寻找命定之人的故事。他坚信自己生来有一个命定的伴侣，因此终其一生不断地寻找，找到的人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可每一个他都觉得不对，以至于错过了一个又一个。
褚逸扮演的便是这个不断寻找的主角，黎然那个角色是褚逸错过的无数人中的一个，角色设定是一个天真浪漫的诗人。在剧中他并没有爱上褚逸扮演的男主角，而是一直守护着一个朋友，爱而不自知，直到眼看着对方死去他才意识到自己浓烈的爱意。
黎然活了两世并没有爱上过什么人，但他很会揣摩角色的心理，理解人物的时候并不吃力。这天晚上，他读剧本读到很晚，直到凌晨才休息。
次日一早，季无修“顺路”把他送到了试戏的剧场。
褚逸已经来了，现场还有导演以及另外几位演员。
得知试戏的过程很快，季无修便坐在一旁候着，并没有离开。黎然对于表演的事情向来不怯场，也不在意现场人多人少。
“大概的故事你都了解了吧？”导演问他。
“我都看过了，没什么大的问题。”黎然说。
“那你随便读一段台词吧。”
“好。”
黎然毕业以后还是第一次试戏话剧，心里没底，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我给你念一句诗吧。”黎然站在舞台中央，开口时那状态便与平时截然不同，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是你写的诗吗？”褚逸帮他搭戏。
“不是，我想给你念更好的一句诗。”黎然一笑，眼睛如溪水般明亮清澈，声音也带着几分少年气：“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1】”
褚逸以剧中角色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懂。
台下的季无修也看着他，眸光认真而专注。
“你不喜欢吗？”黎然问。
“要不你还是念一首你写的诗吧。”
“算了，我想你不喜欢诗。”
他说这话时眼底尽是落寞，还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忧愁。
现场一片安静，直到半晌后，导演最先反应过来，开口说了一个“好”字。黎然这才从角色的状态中出来，有些紧张地看向导演和褚逸，不知道自己这表现是否过关。
话剧和影视剧表演不太一样，甚至和舞台剧、音乐剧都不一样，人物大部分时候需要依靠台词的状态去烘托，极其考验演员的台词功底。所以试戏的时候只需要一段简短的台词，效果也就能预测出来了。
“非常完美，把角色那种懵懂的，天真的，还带着孩子气的感觉都演出来了。”导演开口道：“褚逸给我推荐你的时候我还有点拿不准，看来他选人的眼光比我独到。”
这位导演姓蒙，在国内的话剧界很有地位，他开口夸人多半不是出于礼貌或者寒暄。黎然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有了底。
“黎然很有天分，主要是和这个角色的气质吻合。”褚逸道。
“小黎看着不大，刚毕业吧？”蒙导问。
“嗯，毕业一年了。”
“不错不错，这个角色难度不小，但是你应该能驾驭得了。他有点爱情的戏份在身上，但不是对褚逸，而是对身边的一个朋友。你准备角色的时候注意把握那个爱而不自知的分寸，基本上这个角色就能吃透了。”导演说着又问：“你这个年纪应该谈过恋爱吧？”
黎然想起褚逸知道自己订婚的事情，也不能否认，便答道：“嗯。”
“什么时候谈的？”导演又问。
“呃……”他随口道：“大学的时候。”
台下的季无修一怔，眉头几不可见地拧了拧。
“描述一下你爱人的特质。”导演又问。
黎然知道，很多导演看似和演员闲聊，其实聊天的过程也是试戏的一部分，于是他不敢有丝毫敷衍，认真道：“他是个很英俊的人，和我是大学同学……”
季无修仿佛不太想继续听下去，起身走出了剧场。黎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的背影，却没叫他，只耐心回答完了导演的问题。
“哈哈，小黎，你不怎么爱他吧？”
“啊？”黎然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不怎么爱你大学时的这位对象。不如这样，你给我描述一下送你来的这位朋友的特质。”导演循循善诱。
黎然看了一眼出口的方向，“他很有耐心，脾气很好，有时候会喜欢捉弄人……”
“依我看这位朋友在你心里可比你谈恋爱的对象重要得多。”导演并不知道黎然的感情状况，也不知道他和季无修的关系，讨论这个问题只是为了帮助黎然更好的拆解角色：“当你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你想起他来脑子里都是细节。当你不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印象就会比较笼统。”
黎然恍然大悟，心道大学时候的对象是编的，没有感情，所以确实很笼统。
“从这个角度去想一想，你就能明白在戏里面对褚逸和自己的朋友时应该有什么不同的反应。”蒙导说。
黎然一瞬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仿佛一下子抓住了这个角色表演的核心。他当即对导演刮目相看，心道不愧是话剧界的大拿，三言两语就能帮演员把一个角色拆解地这么透彻。
“明天开始来排练，具体时间表群里有，让褚逸拉你进群。”蒙导说：“合作细节会有人和你公司那边对接。”
“恭喜，接下来这段时间咱们就是同事了。”一旁的褚逸笑道。
“谢谢导演，谢谢褚哥。”黎然十分满足。
不仅因为接到了一个很适合自己的项目，还因为他确信跟着这个组，肯定能收获满满。
从剧场出来的时候，黎然看到季无修.正立在外头的吸烟区抽烟。看到他出来，季无修便将烟掐灭了。
“你竟然抽烟？”黎然有些惊讶。
“很少抽，刚才保安路过给了我一根。”
黎然：……
这人怎么和路过的保安都能混熟？
“我以为你走了呢。”黎然道。
“你在这儿，我能去哪儿？”
黎然一撇嘴，心道这人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也难怪家里谁都喜欢他。
两人一起去了停车场，黎然上车后立刻系上了安全带，没给季无修提醒的机会。
季无修坐在车上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道：“他对你好吗？”
“啊？”黎然不解：“谁？褚哥？还是导演？”
“你对象。”季无修道。
“哦。”黎然没想到他竟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便回忆了一下从导演那里学到的东西，开口道：“很好，他晚上睡觉前会给我讲睡前故事。”
够细节了吧？
应该显得挺爱的。
季无修没说话，发动车子离开了剧场。
黎然看了一眼车内的暖气，心道已经开到最大了，怎么还是觉得有点冷？
季无修：醋坛子打翻了
注：【1】——泰戈尔《飞鸟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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