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许。
这四个字的冲击力太大,顾晏猝不及防,大脑瞬间炸成一锅浆糊。
“你……”
“我看话本都是这样写的!”
陆思妤压根没发现自己的无心之言对少年来说有怎样的影响力,欢快地接着说:“前几日刚看过一段,‘少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只能以身相许’——闯荡江湖的少年游侠和惨遭追杀的名门孤女,好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她讲得声情并茂,即使隔着面具,也能想象出面具底下是怎样生动的表情。
顾晏看着手舞足蹈的少女,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嘴角漾起无奈又宠溺的笑。
真是……他在期待个什么劲啊。
能像现在这样与她相处,就应该知足了,但他就是忍不住贪求更多。
可是那样会将她推得更远吧。
所以这样就好。
像这样陪在她身边……就好。
“那种话本子少看一点,本来就笨,再看那些胡编乱造的故事,难怪会被苏言卿唬得团团转。”
他抬手用力揉乱少女的发:“还有,以后别说以身相许这种话,会让人误会的。”
“因为是你我才说的!”
陆思妤气呼呼地鼓起脸颊,豁出去似的喊道。
这个呆瓜,她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怎么还看不出来呢?
误会你个大头鬼!
顾晏还没从她刚才那句话带来的余波中反应过来,就见陆思妤朝自己吐了吐舌头,率先朝出口跑去。
要不是他对自己有把握,都要怀疑陆思妤是不是知晓他的心思了,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撩拨,想看他面红耳赤的窘样。
可如果并非如此……
阿妤,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
撩拨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舌尖抵住上颚,顾晏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凝视着少女纤细的背影,拔腿追了上去。
从地下拍卖场出来以后,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长街上灯火通明,酒肆里时不时传出醉汉的一两声吼叫。
陆思妤在门口等了一阵,才见顾晏背着双手,不紧不慢地跟上来。
“还以为你丢下我先回去了。”
顾晏笑容暧昧:“阿妤,你是特意在等我吗?”
陆思妤面上倏地一热,连忙提高音量来掩盖心慌:“哼,谁在等你了,少自作多情!”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抢占先机,怎么主导权却到了顾晏手里?
正想说点什么找回场子,余光瞥到对面瓦舍里走出一群嘻嘻哈哈的少年,为首那个赫然就是陆思齐。
“坏了。”
陆思妤暗叫不好,拉住顾晏的衣袖,顺势躲到他身后:“借我躲躲。”
但已经晚了。
“顾晏,你怎么在这里?”
陆思齐注意到杵在巷口的两人,撇下一帮狐朋狗友,大踏步上前。
“别让他发现是我。”
见自家二哥逐渐逼近,陆思妤紧张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把脸埋在顾晏清瘦但坚实的背上,大气都不敢喘。
陆思齐惯是个爱打小报告的,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偷偷来了这种场所,回去肯定要大做文章,到时自己少不了大哥的一顿念叨。
感受着后背传来的体温,顾晏又是一阵僵硬。
被少女紧贴着的那块皮肤变得灼热,热意不断扩散,蔓延至全身。
“嗯?你后面怎么藏了个女人?”
陆思齐狐疑地歪了歪头,觉得那个娇小的身影怎么看怎么熟悉——
“啊啊!这不是陆思妤嘛!”
“……你认错人了。”被认出来,陆思妤犹自嘴硬。
“错不了。”陆思齐笃定道,“这身高、这体型,还有耳垂上的小痣,除了我妹还能有谁?”
还是瞒不过……
陆思妤认命地走出来,摘下狐面。
“我就知道是你。”陆思齐双手抱胸开始数落,“长本事了啊陆思妤,连地下拍卖场这种地方都敢来,我看大哥平日还是对你太仁慈了……等等!”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格外奇妙,像是看到什么惊悚的画面:“你、你俩为什么会在一起?”
这两人素来不对付,尤其陆思妤,看顾晏哪哪儿都不顺眼,怎么会同顾晏一道外出?
两人如此和谐地同框还是头一回见,不、说起来,昨晚用膳期间他们也没有起争执……
他不在京的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思齐不可置信道:“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顾晏似笑非笑地看了陆思妤一眼:“这个问题要问阿妤。”
阿妤?!
亲昵的称呼让陆思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你叫她什么?”
陆思妤扯了扯嘴角,不知该从何解释起,于是转移话题道:“没看错的话,刚刚你是从那里出来的吧?好哇,小小年纪就流连烟花柳巷,我要告诉大哥!”
“你别血口喷人啊!”
陆思齐急了,也没空管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赶忙替自己辩解:“我是被那群家伙硬拉过去的,来之前根本不知道是要去青楼……”
“啧啧啧,这一身酒气,你敢说没有醉倒温柔乡?我可不敢保证,还是要禀告大哥,让他来评评理……”
“别!祖宗,我的小祖宗!”
陆思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陆思渊,立马告怂向妹妹服软:“好妹妹,你也不忍心看二哥被罚吧?我发誓我就是单纯喝酒,绝对没有碰里面的女人一根手指,你能不能别跟大哥说?”
他露出讨好的笑,可怜兮兮地望着陆思妤。
陆思妤憋笑憋得辛苦,但还是装模作样道:“既然你都发誓了,我就勉强相信你吧。不过——”
她趁机提出交换条件:“你也不能跟大哥说我来拍卖场的事。”
“没问题!”
陆思齐爽快地答应了。
两兄妹一拍即合,正准备串口供,旁边的顾晏突然重重咳了一声,用眼神示意他们看身后——
陆思渊提着灯笼站在巷口,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
“哥……”
完了,大哥笑得越和善说明越生气,陆思齐吓得腿都软了,陆思妤也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向顾晏投去求救的目光。
顾晏耸了耸肩,表示他也爱莫能助。
“快到宵禁了还没回家,母亲不放心让我出来看看,结果一个进了地下拍卖场,一个去了风月场所,你们——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陆思渊语气温和,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我错了哥,下次不敢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事陆思齐有经验,反正认错就对了,说不定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他哥会大发慈悲放他一马。
遗憾的是,陆思渊显然不吃他这一套:“身为兄长,不当个好榜样就算了,还教唆阿妤一起撒谎——回去跪祠堂吧。”
“怎么只罚我一个?陆思妤不也……”
陆思齐不服气地抗议,被陆思渊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堵了回去,气焰瞬间萎靡下来。
陆思妤见他挨罚,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大哥,你就饶了二哥这一回吧,他也是不知情就被拉过去的……”
“你先别急着替他说情。”
陆思渊转向妹妹,严厉地说:“地下拍卖场鱼龙混杂,这种地方你也敢来?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这不是有顾晏在嘛,我能有什么危险?”
陆思妤小声嘟囔,冲顾晏甜甜一笑:“对吧,顾晏?”
顾晏拿她没辙,于是笑着对陆思渊说:“思渊,是我带她来的,要罚要骂也别落了我啊。”
陆思渊怎么可能真的责备顾晏,苦笑着摇头:“殿下,小孩不能太过纵容,宠坏了可怎么办?”
说是这样说,但陆思渊自己对妹妹的宠爱从来都没有上限。
“宠坏了也没关系,我兜着。”
顾晏这么说,陆思齐惊讶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左看看顾晏右看看陆思妤,希望能从两人的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陆思渊若有所思,看向顾晏的眼神别有深意,嘱咐陆思齐道:“你先带阿妤回家吧,我和殿下有话说。”
“诶不是,什么情况啊?那我还跪不跪祠堂了?”
都这个时候了,陆思齐还抱有一丝侥幸,为自己的膝盖争取生机。
赶在大哥说出拒绝的话之前,陆思妤挽住二哥的胳膊,笑嘻嘻道:“走啦走啦,肚子饿死了。”
再待下去,二哥恐怕不止要跪一晚喽。
等弟弟和妹妹离开巷子,陆思渊才开口:“殿下,你对阿妤……”
仅看他的外表,肯定会以为他是个温文尔雅的白面书生,哪里想得到那双白净修长的手是舞刀弄枪的呢?
定远侯倒是有意将他往文官的方向培养,但陆思渊坚持要走武将的路,担起嫡长子的责任,像陆氏先人一直做的那样,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守卫郢国百年安康。
然而此刻,他的身份不是侯府继承人,也不是年轻的将领,只是一个全心全意为妹妹着想的兄长。
“阿妤被我们保护得太好,天真无邪,对男女情爱一知半解,才会在苏言卿身上栽了跟头。如果殿下是存心戏弄……”
“我明白你在担忧什么。”
顾晏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但我是认真的。”
“如此,我这个做兄长的就放心了。殿下自幼跟随家父习武,你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
陆思渊垂眸轻笑,手提灯笼里散发出朦胧的光,将他俊美的容颜氤氲得轮廓柔和。
“只是殿下这心思——藏得真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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