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侯抽出一张诗稿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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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述怀
星辰惭随满月侧,望日何须忆昔昨。
不惧前途歧路多,但求明月独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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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毕,长兴侯连道:“好,好!好一个‘不惧前途歧路多,但求明月独照我’!”
徐夫人笑道:“我看这首要预定魁首了。”
徐复祯暗自忖道:这莫非是秦萧写的?可又不是很像秦萧的风格。
心念一动看向了王今澜。
却见她安坐其中,面带微笑,听着众人的夸赞神色却并无波澜。
徐复祯心道:没想到王今澜有这样的志向。她诗里的明月可别是秦萧,那就真是白瞎了这首诗。
长兴侯对着《明月述怀》夸赞了一番,方又拿起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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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月吟
皓月破苍暝,犹嫌光华轻。
愿驰金乌至,复照九州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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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罢,长兴侯沉吟道:“我瞧着这首又更好过上一首,日升则月落,单是立意便站在了不败之地!”
王老夫人道:“这首虽豪迈,可放在今夜中秋赏月里看,便不太应景了。”
长兴侯辩驳道:“诗以言志,正是要破题,方可传唱!”
徐夫人笑道:“勿论怎么说,魁首是这两首争定了。”
席间众人亦是议论纷纷,秦惠如探身向徐复祯道:“祯姐姐,你说这两首哪首会是大哥写的?”
徐复祯不答,心中却想:方才那首诗果然是王今澜的,这首诗才是秦萧的风格。
那头长兴侯正跟王老夫人争论哪首诗更佳,一时争持不下,便向席下问道:“宗之,你觉得如何?”
秦萧微笑道:“父亲莫不是忘了我的诗也在其内,找我评价恐怕有失偏颇吧。”
说罢,笑着看了王今澜一眼。
王今澜秀眉一扬,唇角勾起一个微笑。
秦惠如听得头大,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争论,道:“你们别吵了!不是还有一首吗?先念完再说吧!”
长兴侯这才想起手上还有一张,虽然他觉得不会有更佳于以上两首的诗作,但仍旧清清嗓子,展开诗稿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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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午中秋对月作
银汉玉盘清光坠,绮户茅屋二分辉。
世人弹指成枯骨,明月年年迎新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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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兴侯念完忍不住又重新念了一遍。过了好一会儿方道:“这是谁写的?”
徐夫人忙道:“须得评了名次方可揭晓的。”
长兴侯摇摇头叹道:“若论第一,我看这首无出其右者。先时那首《述怀》借月言叙向上之志,那《对月吟》又以日代月言咏家国情怀;最后这首却又从宏观着眼,在时间和月亮面前,什么凌云壮志,什么富贵荣华,不过都是尘土枯骨罢了,这个年纪有这般胸襟实在是难得,难得啊!”
经他一番评说,众人皆心服口服,再无异议。
长兴侯又将余下几首排了名次:
《对月吟》乃榜眼,《明月述怀》第三,《满月诗》第四,《望月有感》第五,《醉月赋》第六,《中秋咏月》最末。
徐夫人便道:“探花是谁?快领我的彩头。”
只见王今澜站了起来,笑盈盈地走到徐夫人面前接过了那枚琥珀金纹玉佩。
王老夫人于是说道:“来,榜眼是谁,我的珠串就归你了。”
众人皆屏息对望,见秦萧从容站了出来,一时竟似炸开了锅般议论纷纷:
“大哥竟然不是魁首?”
“那首诗竟然不是大哥写的?”
“谁才是第一啊?总不能是我吧?”
长兴侯等长辈亦是惊讶非常,秦萧倒是从容淡然地接过王老夫人的十八子手串重又回到席上。
长兴侯环视席下的小辈一眼,道:“来,让我看看是谁赢了宗之,拿到了这方砚台!”
议论声戛然而止,众人皆屏气凝神,看是谁争得了这个魁首。
徐复祯落落大方地站了出来。
长兴侯有些讶异,他对妻子的这个娘家侄女并不十分熟悉,只记得是个娴静漂亮的小姑娘。
没想到这次诗会她竟力压他最得意的长子得了魁首。
长兴侯将那方装着龙尾石月砚的匣子递给徐复祯,半是赞赏半是遗憾地说道:“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不愧是长在我侯府的女郎!”
徐复祯接过匣子,微笑着谢过长兴侯。
其余名次一应揭晓,第四名的诗作乃三公子秦芝所作,第五名乃四姑娘秦思如,第六名乃三姑娘秦惠如,第七名乃是二公子秦营,与徐复祯所猜测的分毫不差。
揭过了奖,王老夫人面色却有些不好,口中只道是乏了,要回屋中去。
长兴侯见状,于是手一挥,道:“你们这些孩子想必也等不及出去看灯会了,今夜宴席便就此散了。”
秦惠如等人闻言欢呼,上前便要拉住徐复祯一同结伴。
秦思如拉了拉她的衣袖,朝着秦萧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秦惠如会意,松开了徐复祯的手,道:“我倒是忘了,我们的魁首年年都另有约的。”
徐复祯看了她一眼,往年的灯会都是秦萧伴在她身侧,如今心中虽是不情愿,但也只好往秦萧那边走。她不想让人怀疑,表面的功夫得做足了。
秦萧见徐复祯过来,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徐复祯下意识地偏过头,口中道:“别把我发髻弄散了。”
秦萧含笑道:“可以啊,这么久不见,原来是在屋里钻研诗书去了,把我都比下去了。”
徐复祯言不由衷地说道:“宗之哥哥,一会儿去庆安街看花灯吗?”
秦萧收了笑,略带一丝歉意道:“眼下官署事情实在脱不开身,我一会儿还要去和长官商议些事,恐怕不能陪你去看花灯了。”
徐复祯闻言心中雀跃,面上却故作失望道:“连中秋都不得闲半日?”
说罢,又怕他反悔,赶紧补道:“没事的,你的公事要紧,不必惦记我。我和惠如她们作伴去看花灯也是一样的。”
别了秦萧,徐复祯一阵轻松,快步追上了秦惠如和秦思如二人,要与她们一同结伴出行。
王今澜与秦家姐妹并肩而行,见了徐复祯,笑道:“女状元来了。”
徐复祯抿唇笑道:“澜姐姐就别取笑我了,承蒙各位谦让罢了。”
秦惠如道:“你们说气不气人?祯姐姐长得又好,女红又好,未婚夫是我大哥,文采还把大哥比下去了!老天怎么这么不公,什么好的东西都给了她?”
秦思如笑道:“应该叫祯姐姐包了我们今夜看灯的花用!”
秦惠如立刻笑着叫好,徐复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有王今澜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眼。
秦惠如笑了一回,这才想起来问道:“祯姐姐,你怎么不和大哥一块儿看花灯,要巴巴地跑来跟我们作伴?”
徐复祯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王今澜的脸庞,道:“宗之哥哥忙着官署的事呢,没有空出去。”
秦惠如抱怨道:“大哥自今年出仕以来就变得无趣多了,一天天忙这忙那的,回来的时候也不给我带百味斋的糕点了。”
徐复祯笑道:“好在你今儿能出去,想吃什么自己买就是了。”
长兴侯府位于西城区的庆安坊,许多达官勋贵的宅邸都在此处。
在庆安街上看花灯的多是住在坊内的官眷,但侯府还是安排了护卫跟在公子小姐们身后。
此时已华灯初上,街上鼓乐喧天,成排的花灯争相辉映,街面上亮如白昼。街上的酒楼商铺结灯缚彩,绣旆相招,灯烛闪耀,笙乐绕梁。
街边除去花灯摊子,还有许多卖首饰古董、吃食茶点、杂耍卖艺者,不一而足。
街上罗衫交错,人声鼎沸,不乏官眷家的小姐结伴出行,笑语嫣然。
徐复祯已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到外头的街市上来,好像自盛安十年中秋之后,她就再也没踏出过侯府,这样热闹又繁华的景象更是恍若隔世。
她自重生以来步步为营,没有一刻放松的时候,今日出了府到了花灯会上,才感到久违的雀跃起来,开始穿梭在各色摊位中。
跟在她身后的水岚也是一脸新奇兴奋,左看看右看看。
再往街中走,入目尽是各类食肆摊贩,空气中弥漫着炸食的焦香之气,诱得水岚直吸鼻子。
徐复祯停在一个卖炙食的摊位前,买了一碟炙鸡、一碟熏鹿脯,只略尝几口,便递与水岚。
水岚喜滋滋地接过,也不顾那刚出炉的熏鹿脯烫嘴,忙不迭地吃起来。
徐复祯笑道:“慢点,又没人跟你抢,怎么跟个饿死鬼一样。”
水岚囫囵咽下口中的鹿脯,道:“奴婢再不吃快点,三姑娘她们都走远了。”
徐复祯气定神闲道:“急什么?走远了一会儿跟上就是。戌时涿河西岸会放烟火,姑母在鸣风楼的观景台定了包厢,到时去那里找她们也来得及。”
她下午便给锦英放了假,让她回去跟家人过中秋。水岚便一直跟在她身侧伺候无暇进食。
她有心让水岚吃点东西填肚子,于是便走走停停,瞧见好吃的便买上一盏,将那沿街卖的肉羹茶点、果子蜜饯一路吃过来。
待水岚直呼吃不下,她才放眼去找秦惠如。
此时街上人影交错,哪里还找得到秦家姐妹的身影?只有两个侯府的护卫远远跟着。
徐复祯抬头看了一下月亮的方位,此时已近东南。
她估摸着还有不到两刻便到戌时,决定先到鸣风楼等着看烟火。
刚一转身,便见到一个绿袍衣角在人群缝隙中一闪而过。
徐复祯一愣。
那不是她的姑父长兴侯吗?
若是在前世,徐复祯定然不把这偶遇当回事。可自重生以来,她的心思变得敏感多疑:
长兴侯平日里不苟言笑,不喜热闹。中秋团圆夜,他不在府中陪着姑母和姨娘们过节,跑到灯会来干嘛?
这样想时,她已悄悄跟上了那抹绿袍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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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花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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