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来客

徐复祯猝不及防见了他,只觉得心跳加速,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秦萧。

而且是她记忆里的那个秦萧,跟她青梅竹马一块长大、事事以她为先的秦萧。

他那时初入仕途,身上多了一丝稳重,却还会在她面前表露少年般的狡黠。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好像自王今澜来了之后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秦萧就消失了,要是王今澜没有出现就好了。

徐复祯只觉得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黄浸浸的灯光落进眼里,和着泪光波粼一闪,面前的秦萧与记忆中的秦萧重合起来。

他脸上的笑意变成了疏离的冷漠,为了王今澜拿砚台砸她;明明娶到了王今澜,却还要诬陷她的名节留住她;明知道王今澜磋磨为难她,却从不过问。

徐复祯僵在了原地,指尖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秦萧大步走了进来,俊容上带了一丝担忧:“怎的脸色这样苍白?”

徐复祯回过神来,竭力抑制住心里的惊涛骇浪,微微别过脸道:“是有些不舒服。”

秦萧柔声道:“听说你病了,我很挂念。母亲那边又传了话,让我今后不要随意在后院走动。我寻了个空,偷偷过来瞧你的。”

徐复祯心中暗骂一声:谁稀罕你过来?

面上却勉强笑道:“有劳世子关心,如今已经好多了。既然夫人发了话,天色又晚了,世子还是避忌着些,不该过来的。”

秦萧挨着她坐下,道:“祯妹妹,你恼我了是不是?”

徐复祯闷声道:“没有。”

秦萧道:“我知道你派人去看了霍介陵。”

徐复祯一惊。这么快就被他知道了?

她正想着怎么辩解,秦萧又道:“若是寻常人打杀了便罢了。可他说起来也是士族,又在我手下当过差,我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能寒了其他人的心。”

他伸出手笼住徐复祯紧攥的手背,道:“你若是嫌处置得轻了,等把他赶出京城,我再找人了结了他,可好?”

他竟然以为她恼的是对霍巡的处罚不够重!

他怎么能轻飘飘地说出要人性命的话?

徐复祯又是惊又是怕,只觉得靠近他那一侧的肌肤都僵麻了。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被他笼着的手,故作气恼道:“一个蝼蚁而已,我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世子嫌我烦,我以后不到前院去就是了。”

秦萧失声笑道:“原来你恼的是这件事。我不是嫌你烦,是怕那些粗人冲撞你。否则,你就是睡到前院去,我也没有一丝意见。”

徐复祯一心想把他请走,故意装作被他逗笑的样子,嗔道:“谁要睡你那前院?这次就原谅你一回。往后若是再跟我说重话,那是决计不会理你了。”

秦萧忙道:“再不会了。只是母亲发了话不让随意在后院走动,你若有什么事,叫丫鬟传话给我的小厮就是。我悄悄过来看你。”

徐复祯巴不得他赶紧走,忙顺坡下驴道:“知道了。那世子快回去吧,省得给姑母的人瞧见了,又要遭一顿责了。”

秦萧微笑道:“还叫世子?”

徐复祯一僵,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宗之哥哥”。

秦萧哈哈大笑,这才接过锦英递过来的罩衫,转身离去了。

徐复祯长长地舒了口气。

锦英出去送秦萧了,水岚见屋里只剩她们俩,于是上前悄悄问道:“小姐,你是不是不喜欢世子了?”

徐复祯吓了一跳:“这么明显?”

水岚道:“我天天随侍小姐左右,有什么变化我看不出来?我觉得,小姐病好了之后有些不一样了。”

徐复祯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脸,道:“哪里不一样了?”

水岚沉思道:“小姐还是小姐,就是变得有些……离经叛道了!嗯,我也不知道这个词是不是这样用的。”

徐复祯有些惆怅:“你觉得离经叛道是好事吗?”

水岚道:“离经叛道的小姐好像更有主见了,那应该是好事吧!”

主见!

徐复祯心中好像有根弦被拨动了。

她前世最缺乏的就是主见。所以没有姑母给她撑腰后,面对王秦二人的摆布,她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哭哭啼啼地任人宰割。

这样看,重生确实是件好事。

……

这几日她日子过得格外舒心。

最初重生的两天里徐复祯如惊弓之鸟般,醒来以后总要环顾四周,确认自己还在晚棠院里才放下心来。

徐夫人怜她病中,不许旁人过来打扰,每日又让小厨房单独做好膳食送过来。

如今再想起从前睡在柴房里食不果腹、病痛交织的日子,简直恍若隔世。

胡大夫得了吩咐,隔日便过来诊一次脉。

其实徐复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她如今的身体比起重生前要好太多。她倒是有些记挂霍巡的伤情,旁敲侧击地朝胡大夫要了几味治外伤的上好药膏。

胡大夫来了两回,她的病也算好全了。

侯府的姐妹得了信,都过来看她。

长兴侯膝下有五个姑娘:

大姑娘秦念如是徐夫人所出,两年前嫁给了御史大夫冯禐的次子;

庶出的二姑娘早夭;

三姑娘秦惠如也是徐夫人所出,比徐复祯要小八个月;

四姑娘秦思如是文姨娘所出,比秦惠如要小两个月;

五姑娘秦懋如是杨姨娘所出,今年才五岁。

因着三、四姑娘与徐复祯年纪相仿,是以姊妹们总在一处玩耍。

后来秦萧和王今澜成婚后,她们两个也相继出阁,对于她后来在侯府里的艰难处境,她们也插不上手。

是以徐复祯对她们两个倒没什么心结,三姊妹聚在一起仍像从前一般。

三人在屋子里说了一会话,秦惠如便道:“老待在屋里有什么意思,要不去玩叶子戏吧。现在天气也凉了,正好到外边凉亭上打牌。”

秦思如闻言也是赞同,道:“祯姐姐这一病,连带着我们也闷得慌。”

于是三人相携走到外边凉亭上,因着人数不够,便拉了水岚凑数,四人围坐着打牌。

在旁人眼中她只是病了数日,可事实上徐复祯已有快三年没有玩过叶子戏了,手生了不少。即使水岚拼命给她放水,还是连输了好几把。

秦惠如笑道:“祯姐姐莫不是病糊涂了,怎么今儿老是输!”

秦思如附和道:“早知道赌注下大一点。下一把就罚祯姐姐做几条手绢吧!”

秦惠如拍手笑道:“那正好,母亲老是嫌我针线做得差,就让祯姐姐给我做几个荷包交差。”

徐复祯脸上的笑微微一凝。

她的女红做得最好,平时也不吝给姊妹们送些自己做的锦帕荷包。

当初秦萧用来污蔑她名节的那条带血帕子就是她送给王今澜的,可也偏偏因着那方帕子是她绣的,直接让她百口莫辩,连姑母都信了她和秦萧有苟且!

徐复祯将手里的叶子牌往桌上一扔,道:“不给,谁我都不给,想要就自己做去。”

秦惠如脸上有些挂不住,道:“不就几个荷包嘛?还当个宝似的,至于这么小气吗。”

秦思如忙打圆场道:“针线最是费神的,祯姐姐病着呢,怎么好叫她做针线。”

水岚有些无措,小姐们闹别扭,她一个丫鬟坐在旁边可谓如坐针毡。

正好余光看到锦英领着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舒云过来了,她忙站起身去迎舒云。

舒云二十出头的年纪,容长脸蛋,薄粉敷面,自是一番清雅宜人。

秦惠如见舒云来了,也忘了方才的不快,拉着她在水岚的位置坐下,笑道:“你可来对了,我们打牌正缺一个呢。”

舒云忙推脱道:“小姐可饶了我吧。奴婢是来传话的,可巧三位姑娘都在这,正好一并传了。”

秦惠如道:“传什么话?”

舒云嫣然一笑,故作神秘道:“姑娘们打牌不是三缺一么?正好,不日便要多来一位牌友了。”

秦惠如好奇道:“谁要来?”

舒云笑道:“老夫人有个侄孙女儿,跟姑娘们年纪相仿的,过几日要来府里客居了。”

她压低声音道:“那位表姑娘父亲是在蜀中兴元府当通判的。因嫌蜀地找不到门第好的,便来京城里说亲,所以要在府里客居上一年半载,自然可以跟姑娘们常伴了。”

徐复祯脑子“轰”的一声。

王今澜要来了!

秦惠如还在问:“叫什么呢?好看不好看?”

舒云笑道:“老夫人的侄孙女,能差到哪儿去?名字夫人倒没说,只知道是家中幺女行四,等王四小姐来了,姑娘自己问去。”

说罢,取出来三个巴掌大小的酸枝红木匣子,将两个嵌螺钿莲花纹方匣分别递与二位秦姑娘,又将那描金海棠纹长匣递与徐复祯。

舒云解释道:“夫人给小姐们备好了见面礼。三小姐四小姐因是主家,备的是一对赤金绞丝手镯;徐小姐是客,不必送太贵重的礼,夫人给备了一支镏金羊脂玉钗。”

秦惠如打开面前的匣子,取出手镯在自己手腕上比了比,道:“娘亲也太不用心了,我跟思如的是同样的么?”

舒云笑道:“款式不同的。”

不同于秦惠如的欢喜与好奇,秦思如没有打开面前的匣子,一双纤手绞着手帕,面上并无喜色。

她与秦惠如今年都及笄了,也已经开始说亲。

秦惠如是夫人生的,又比她大两个月,占了嫡又占了长,有好的亲事自然是她先挑了去。

这倒罢了,如今又杀出来个王四小姐。

老夫人平时就对她们不冷不热,如今又巴巴接了个侄孙女过来说亲,心必然是偏向姓王的。

秦惠如挑剩的婚事再给王四小姐挑一轮,留给她的还剩什么?

秦思如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危机感来,不由得去瞅徐复祯的神色。

却见她面色苍白,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长匣,秀峦般的鼻尖却沁出了涔涔冷汗。

“祯姐姐,你怎么了?”秦思如不由得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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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嫁给未婚夫的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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