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钟书玉很希望爹娘选他们。
这是一场很划算的买卖,用她一人性命,换他们一家安稳无虞,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可当她真的听到那个答案时,还是会失落,还是会难过。
“我有个条件。”钟书玉迅速收敛情绪,道。
“哦?”南宫慕羽轻笑,“你在跟我讨价还价?”
“是。”钟书玉承认的很坦然,“要么同意,要么麻烦你把我和我的家人葬在一起。”
她无权无势,唯一的底线,就是这条命。
她在赌,赌他找不到第二个和南宫问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
南宫慕羽冷下脸:“有点本事,说吧,你想要什么?”
“第一,”钟书玉道,“我要你护我家人周全,不可囚禁、欺辱、令他们痛苦,直至寿终正寝。”
南宫慕羽狡诈至极,她必须想到所有可能。
“好……”
“第二,不可滥杀无辜之人泄愤,包括七十二坊的邻居,我族中亲友。”
南宫慕羽失笑:“在你眼中,我是这种人?”
“你答不答应?”
“行。”他换了个姿势坐,“下一个。”
“第三,”钟书玉垂眼,“换身之前,我要提前享受南宫大小姐的一切。”
“呵,”南宫问雪翻了个白眼,“我还当你多厉害,这么快就暴露本性了?”
“难不成你会以为,我看不懂你们的把戏?”钟书玉冷笑,“换身为假,让我替你去死是真吧。”
“钟书玉!”
“你们答不答应!”
“答应,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南宫慕羽站起身,道,“这么晚了,别打扰钟伯父伯母休息,小玉,过来,我带你回盛京。”
钟书玉往后退了一步,眼中满是警惕:“我不信你,拿命契来。”
南宫慕羽看向她,眼神危险:“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命契。
顾名思义,以性命为筹码的契约。命契一旦定下,违反必遭反噬,非性命攸关的大事,很少有人使用。
当年魔族被封印,人族与妖族势同水火,连年大战,后为休养生息,两族之长定下命契,妖族退居天河以东,人族退居天河以西,互不侵犯,一旦违反,全民反噬。
此命契,命的所有人族和妖族。
钟书玉道:“怎么?不敢吗?”
前世换身前,他答应钟书玉,会想尽办法救她,也会赡养她的爹娘。
结果呢,废话一句。
若不用命契,不过重蹈前世覆辙罢了。
“钟书玉!”南宫问雪怒骂道,“不要得寸进尺。”
韩云州挡在钟书玉面前,站在了养育十八年的妹妹对立面。
以他的视角,不能替钟书玉做决定。
他可以十五岁只身入敌营,却做不到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强行带钟书玉和她的家人走。
他可以想办法去除妹妹身上的魔气,却不能打着为钟书玉好的旗号,强行替她决定。
他能做的,只有在钟书玉有危险时,挡在她面前。
“韩!云!州!”比起另一个人,明显,南宫问雪更不能接受大哥的背叛。
“有什么不敢?”南宫慕羽冷笑,“正巧,我还怕你食言。”
他抬手,一道黄符出现在半空,逐渐显现钟书玉刚说的话,除此之外,还有她必须与南宫问雪互换身体。
“可以吗?”他问。
钟书玉检查过没问题,道:“可以。”
话音刚落,黄符化作雪花点点,没入两人身体。腕间一痛,钟书玉抬手,一道血色红线缠绕在手腕上。
是命契落成的象征。
他们还是回了盛京。
或许想陪她最后一段,又或者舍不得盛京的家业,钟父钟母决定与她一起回去。
路上,南宫慕羽不放心,强行把钟书玉留在自己车上。
钟书玉不想看见他,正巧见南宫问雪一副不服气的表情,于是出言刺激了几句,成功被赶去了别的马车。
顺便,国师府也不许她进。
三年好友,她对南宫问雪了解极深。
在外人面前,南宫大小姐温柔贤淑,待人宽厚,实际上,她对自己的身份地位看的极重,时常端着,生怕有人在她身上占到便宜。
钟书玉只需随意说几句“终于住进了国师府”,“霸占你所有衣服首饰”,“下人见了我得喊大小姐”,南宫问雪便受不住,想着法儿将人赶走。
无妨,命契尚在,她仍可享受南宫家大小姐的好处。
住不进国师府,她可以住进韩云州的府邸。
五天的风餐露宿到天阙,五天的马车和驿站回盛京。
刚一落地,钟书玉便行使起自己的权力,挑了几个趁手的丫鬟,给韩府里里外外打扫一番,又支了不少银子,给自己和家人买了不少衣裳首饰。
破糕点铺也重新修整一番,连地窖,也买了新木头搭框架。
七十二坊的邻居病了,直接买下一整个药铺;眼看入夏没衣裳穿,定下一整个布庄的布料,一年四季都够了;吃不起肉,买几头猪分给相邻,整条街都飘着肉香。
回京几日,她高调的皇宫那位都听见些许风声,南宫慕羽不得不出面,提醒她低调些。
顺便,撤走大半监视她的眼线。
在所谓上位者眼里,平民全是唯利是图的小人,只要做出一点点符合他们预期的举动,他们就会觉得:果然,没出息。
继而,放松警惕。
钟书玉的戏,该收官了。
自她住进来后,韩云州一直住在北衙。
男女授受不亲,他如传言中一般克己复礼,钟书玉在的几日,他连家门口都不曾路过。
一大早,钟书玉写了一封信,差人送去北衙,然后一头栽进膳房,准备晚上。
北衙的回信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人通知她,韩云州不会来。
钟书玉特意在厨房见的人,脸颊上是锅灰,手上有去鱼鳞时的割伤,闻言,她落寞地垂下眼,道:
“我只是想谢谢他,我自知比不上南宫小姐,却也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他来不来,今日的答谢宴我都会做,若可以……”
忽得,她红了眼眶,“待他忙完,有时间来尝一口,也不算我的心血白费,我会一直等他。”
一天等不到就等两天,两天等不到就等三天,总能等到。
黄昏时,菜一道道端上桌,韩云州果然没回来。
帮忙的老婆婆道:“姑娘,大公子向来说一不二,今日不会回来了,你吃点回去休息吧。”
钟书玉摇摇头,道:“答谢别人的宴席,哪儿有自己先吃的道理?您辛苦一天了,先回去吧,我再等等他。”
“哎……”
“我知道。”钟书玉安抚道,“他不会来,我只是……从心而已。”
老婆婆见她执意如此,叹了口气,走了。
韩府的下人不多,一个做饭的婆婆,一个看门的大爷,还有几个钟书玉从国师府带过来的丫鬟。
麻雀终是麻雀,变不成凤凰。
哪怕南宫慕羽应许,国师府的人仍旧不认她,嘴上叫钟书玉大小姐,背地里,只当主子赐了假,早就各回各家,与家人团聚了。
两个孤独的老人,扛不住年纪,也慢慢熄了灯,回屋睡觉。
钟书玉饿着肚子搓了搓胳膊,月上中天,明晃晃挂在天上,像一艘小船。她心里嘟囔着:说不来真不来啊,心可真狠。
“冷就早点回去。”
身后,韩云州不知道何时站在房中。
他已经睡下了。
北衙狭小的木板,平日困极了倒头就睡,今日不知为何,一躺下脑海里就出现一个人。回话的小吏回来告诉他,钟姑娘说会一直等他,无论多久。
那是个极啰嗦的人,他明明没问,非要絮叨着讲钟书玉脸上的锅灰,手上的伤口,以及,听说他不回去,红透的眼眶。
小姑娘家家,最受不了一番心意被糟蹋。
临走时,那小吏还在说,他恨不得自己是韩云州吧,他若是,绝不会让一个姑娘等那么久。
韩云州也舍不得,但他不能。
他得为人家姑娘的名声负责。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摊煎饼,韩云州终于受不住,爬起来套上外衫。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有人看到,他就看一眼,若她回去了,他立刻走。
但她没回去。
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印象里的钟书玉,比他想象的坚韧许多。
“你来了。”
钟书玉扬着笑脸,雀跃地凑到他面前,停下,“我还以为,今天要等一夜。”
今天的韩云州很不一样,他没穿窄袖窄腰的劲装,而是略宽松的长袍,长发未竖,仅用一根木簪,松松垮垮地拢起一半青丝。
比冷冰冰的韩云州可爱。
“呀!”钟书玉叫了一声,道,“菜都冷了,我拿去热热。”
“不用,”韩云州坐下,拿起筷子,“冷也能吃,在北衙的时候,我们常吃冷食,习惯了。”
见他如此,钟书玉也坐下。
她斟了两杯酒,道:“那喝点酒暖暖身子,待入了夏,夜里就不这么冷了。”
“不必。”韩云州道,“羽林军的规矩,不得饮酒。”
“那吃点菜。”钟书玉夹了一颗虾仁给他。
韩云州没动。
他本人规矩极重,夜里从不用膳,再饿也不吃。
钟书玉不知道,以为他有所怀疑,于是夹了颗虾仁放进嘴里,说:“放心,没坏,可以吃。”
韩云州无奈笑笑。
这一桌菜,花费了她一整日的时间,一口不吃确实不妥,他想了想,还是吃下了那颗虾仁。
“其实我一直都清楚,我比不上问雪,”钟书玉又给他夹了块鱼肉,“很多人都骂我,说我恩将仇报,仗着关系好,肆意践踏问雪的感情。”
她又夹了块山药。
“也就问雪脾气好,不和我计较。”
又夹了块山笋。
“放旁人身上,我早就不知死在了哪儿。”
夹了块猪肉。
“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你能理解我了,云州,谢谢你,不仅因为你愿意帮我,还因为你,愿意信我。”
她每夹一道菜,韩云州就吃一口,不知不觉,桌上每道菜他都有尝到。
说到这儿,韩云州内疚道:“我没帮到你。”
“不,你现在还可以帮。”
此刻,韩云州终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菜里有问题。
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碰倒酒杯,低喘道:“你做了什么?”
“你该喝那杯酒的。”钟书玉扶住他,道,“这桌菜,只有那杯酒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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