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了。”
闻言,萧暌也愣住了,抬眸看着沈清词那双干干净净的眸子,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她惊道:“怎会?你从前是那般……”
沈清词淡淡打断了她。
“公主你也知,那是从前了。人都会变的……他既看不上我,我还不能与之长诀吗?”
萧暌观着对面明眸善睐之人,欲言又止,终是叹了一声。
“那里面那人?”
沈清词只是淡笑。
“君子之交淡如水。”
如此,萧暌便懂了。
她方才是观了许久的,见那男子对沈清词似十分在意,眼神柔得都能溺出水来。反之自己的三弟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沈清词会见异思迁实在是在所难免。
却不曾想,原是这般缘故……
也是,三郎那般冷面之人,日子久了,任谁都会累的。
萧暌并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当下便握住了沈清词的手,同她道:“清词喜欢什么样的郎君尽管过来同本宫说,本宫定找出来给你。”
上世嫁在皇家,婆母不喜,夫婿不爱,但大公主对她一向是极好的。
沈清词自觉心中一股暖流涌过,抬着一双流盼清眸望着她。
萧暌只觉得被她这么望一眼,心都要化了。
当下便又握紧了手心之上的那片柔荑,真心实意道:“三郎怎么舍得这样待你呢,我若是他,定建一座玉宇高楼,将你藏匿其中,不教旁人窥去一分春色。”
说这话时,萧暌细细观着她朝霞映雪的玉面,只觉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美,连向来自负美貌的自己也是暗叹弗如。
可此话方毕,沈清词方才还散着粉泽的颜容已成了一片雪色,柔荑也不知何时从她的手心之中滑了出来。
萧暌有些吓住了。
“怎地了?”
沈清词只觉无际的残风向她席卷而来,那年的瑞雪一层一层将合欢殿湮灭,而萧恕踏在冰冷的雪水之上,一步一步向她走了过来。
他冷心冷面,连抚住她素面的手都是冷的。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以后你就在合欢殿,除了本王,谁看你一眼都得死!”
她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她反抗过,甚至用他送来的簪子在缠绵之时趁他不备,深深钉进了他的肩窝之中。
可他握住她那双柔臂的力气依旧未消分毫,甚至更深地入/她。
末了,又伏在她的耳畔,像极了浴血修罗。
他竟然那样缱绻又无耻地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疯了,他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她没有办法,只能没日没夜地哭。
她不想怀上他的孽/种,他强迫了她,生下的孩子不过是个孽障。只能印证她是那么屈辱地被他压在身/下凌辱。
她是武宣侯之女。她的父亲为大魏打下了半壁江山,战功赫赫。她的祖父同明玄帝金兰结义,高享太庙。他们沈家世代勋贵,无一不矜。
萧恕他怎么敢、将她这样肆意玩/弄!
后来的一夜,他将她锁在怀中,温存之后微微暗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冉儿,两月之后有一场盛宴,会有女官来教你礼仪。你乖些好吗?那些东西是底下之人耗费了许多心血才呈上来的,各式都只有一样,摔了就再没有了。”
她没有应他,而是自顾着从他紧锢的臂弯里挣扎出来。
他没有动,亦没有放她,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声。
“罢了。若是要砸,仔细不要伤了自己。你的肌肤这样柔腻,碰了就要泛红,我都舍不得多碰。”
饶是这样惺惺作态,她亦是鼻尖一涩。
他是她此生唯一爱过的人,若是可以,她亦想同他白头。只是今非昔比……
她已经不想要他了。
但那时,她尚且不懂他是何意。
直到后来,宫女送来了青色纳纱彩云蝠双喜金凤褂,还有凤冠、朝珠挂、饰彩和朝靴……
她这才知道,他马上就要做皇帝了。
他要把她一生一世都困禁在这里。
这样高的宫墙怎么望也望不到尽头,夜里的风诡异地譬如魂影鬼魄,就要将她困住了。
她没有哭闹,也没有砸那些东西,只是静静蜷缩在合欢宫的偏隅,像极了枯死的木偶。
萧恕来了也是静悄悄的,他将她拦腰抱起,放在了床榻之上,用自己的大手替她暖着通红又生了冻疮的小指。
她并不看他,只是任由汹涌的泪水打在发冷的面颊之上。
许久之后,她低低地同他诉道:“萧恕,我不想做你的皇后!我不想!”
闻言,他只是道:“冉儿,三哥哥知道的……”
她抽噎的声音忽然止住。
三哥哥……
她已经记不清、记不清自己有多久不曾这样唤过他了。
翌日,她将将睁开杏眸,便见萧暌坐在她的床边,见她醒来,便要唤几个宫女过来替她梳妆。
她并没有拒。
只是刚梳了发髻,她就摆手让人走了。她不想戴簪插钗,怕里面有前些日子那些人送来的东西……
那是给皇后的。
与她无关。
萧暌又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忍着泪意从自己发上取了一支梅花琉璃钗下来,又亲自替她戴上。
看着铜镜里的她,萧暌笑道:“真是鬓云欲度香腮雪,这样一张朝霞映雪的芙蓉面,怪不得三郎要藏起来呢!”
她微微一顿,暗自垂眸,许久之后,便听得萧暌道:“清词真的不想做中宫皇后吗?”
“三郎龙章凤姿,又是这样出类拔萃,做他的皇后难道不好吗?往后什么锦罗绸缎,奇珍异宝都是享用不尽的。”
她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殿外的止不尽的飞雪。
这样的雪,覆了整座合欢殿,入目皆白,又映着无际的天穹,似混沌天地本为一体。
她又怎么能走得出去呢。
萧暌见她如此,便又叹道:“而且,以三郎对你的看重,为你旷置六宫亦不是不能,只要你一句话……清词,他对你已经是倾其所能了!”
“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日他明知十万叛军将及,还千里迢迢赶去找你,险些就要被屠城,江山易主了!为了这桩事,朝臣已是颇有微词,三郎还是力排众议,以你为后,他对你是这般看重,你不能不知啊!”
闻言,她毫无悸动,只是冷笑了一声。
“他去找我,只是为了去鉴我的清白,若我旁人被玷/污了,早就一剑被他刺死了!”
“且他以我为后做什么?这些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我那日既走,便是没有打算回来的,他又寻我做什么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女,他要谁都可以,为什么非得是我呢!我这样不情不愿,他为何就是不肯放了我!”
“若他真如公主般所言看重我,根本就不会把我像一个禁//脔一样囚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
萧暌静默良久,只是无奈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还是因着那件事么?”
“三郎小时出过一桩事……”
萧暌微愣片刻,便又沉吟道,“宫中所有主子的膳食都要用银针试过毒,独独有一次被有心之人做了手脚,一盘混有剧毒的桃酥被摆了上来,偏那次被六弟在……他先食了,后来六弟忍着噬骨之痛挨了好几夜,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才苏醒。太医说,就算是再多食微毫之粒,便已是回天乏力……”
“是以,三郎一直觉得自己欠六弟一条命。那时,六弟生死不明,乃至三郎他不得不选容玉!”
说完,是久久的凝息。
她双眼空洞无神地看着窗外,倏忽,眼泪就顺着粉颊流了下来,一直滑进了玉莹的颈脖之下,如雪水般冰凉。
她不欲教人看见,于是,便用双手死死捂住。
可是,下息,滔天的泪水还是从指缝里涌了出来。
萧暌替她顺着颤动的脊背,也有了些哽咽之意。
“都过去了。将来会好的。三郎这般爱你惜你,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清词若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三郎怕都要给你建摘星楼呢……”
“可我忘不了……”
她只是止不住地哭,削瘦的双肩如蝶翼一般轻颤。
“可我是他的妻啊……绾绾是他的亲骨肉。纵然是这样,被带到索桥之上的那刻我便知晓了。他不会选我和绾绾的……他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于他而言本就是这样的可有可无的!”
“我连绾绾的鞋都做好了……只剩虎头眼上的珍珠没缀,后来我缀上总觉得那双眼睛是绾绾在对着我哭……她问我,为什么不要她……我怎么说得出口……”
她偏执地喃喃絮絮,过了许久,才抬起那双蓄满了眼泪的双眸。
“阿姊,你教教我啊,教教我吧,我该怎么忘、怎么忘?”
……
思及前世,沈清词在原地愣怔了许久,脸色惨白,可谓是毫无血色。
等萧暌搭上了她的皓腕,她这才将将从海识之中的回忆里挣脱,随即一言不发,轻轻推开了萧暌,转身离去。
等走到了转角之处,却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捆住了她的腰,将她一把旋到了薄纱之中。
一层又一层的浅色轻纱此时被开窗之外的残风一卷,遮住了她的双眸。
霎时,什么也瞧不分明。
而满室的清檀香气又一齐涌入了鼻腔之中,似合着伙来捉弄她似的……
沈清词眉心一拧,猛呛了起来。
此刻,腰上灼热的力道渐渐消失,随之一道沉深的声音响起:“去,把香灭了。”
是萧恕的声音!
这个疯子!
沈清词极力忍着鼻尖的刺痒感,伸手将眼上的纱罗一把掀开,果然见到了萧恕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沈清词将将瞥了一眼便嫌恶地挪开了眸子,刚要离去,不想手腕却叫人擒住,于是,她猝然回眸,一双剪水双瞳已是满含怒意。
她用尽全力在挣他。
“你做什么?!”
闻言,萧恕只是低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帕子抖落开来,又将其塞到她的手心之上。
“拭泪。”
片刻之后,他略带深意地道。
沈清词微愣片刻,下一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双颊,果真是濡湿一片。
她竟流泪了……
什么时候?!
思及方才前世之事,沈清词几乎是咬牙切齿,幽幽睇了他一眼后,又将帕子原封不动地掷回了他。
萧恕便就伸手在自己胸/口之前接住,摸了一下自己高耸的鼻尖,下瞬,半开玩笑道:“怎么?还要本王帮你擦?”
男主自我攻略开始!游戏开始变得有趣了起来!
女主:这个疯子!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杜甫 《佳人》
合昏即合欢。
合欢花尚且知道朝开夜合,鸳鸯鸟成双成对从不独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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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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