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凉风拍在脸颊之上,将沈清词发髻那支珠钗晃得铃铛作响。她轻轻仰面,有些难以置信对望着身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所以,那只是梦而已啊。”
她仿若呓语,随即冷笑了一声。
绾绾是他不要的。前世,在那冰冷的铁索之上,是他亲口说不要的。那时,他轻飘飘的开口,一丝丝犹豫也无。
他选择了旁的人,抛弃了他的发妻和亲身骨肉。
这便是事实。
他就是这样一个狠心至极的男人。
现在说什么求娶的话,是为了什么?他究竟在想什么?难道还是想要他们沈家的兵权吗?或是觉云家不便掌握,以云成均城府深沉,难以为他所用?
也是。云成均算是方人物,绝非池中之物。
便是因此,他才肯多番迂尊降贵地来接近自己的吧。
想到这,沈清词终于找到了症结,不禁轻呵出声。
“殿下不必在我身上花心思了。若是想要我沈家的势,大可与我父兄商议。我只是一介女流,做不得主的。”
只是此话将将宣口,那边她的皓腕已是被人紧紧握住。
很快,她听见萧恕气急败坏的声音,冷飕飕的,几乎是从牙缝挤出来的话。
“沈清词,你究竟把本王当什么了?!”
沈清词紧蹙眉头,似有淡淡的嫌恶。
“放手!”
他却仍是紧紧扣着,往日如玉的冠面已是红了大片,哪里还有往日气定神闲的模样。
“看来本王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沈清词却只是道:“殿下就不能放过我吗?”
萧恕忍下腹内那股翻涌的气血,静静凝视着她含怒的素面,许久之后,终是开口:“那人身份卑贱,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官,靠着微薄的俸禄,养活自己也就罢了。你是高门贵女,这样的金枝玉叶,要知道从奢入简难,想必日后定是拮据。阿冉,他根本就配不上你,也护不住你的。”
话到最后,又是一阵微弱的叹息。
“阿冉,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听完,沈清词便陷入了疑惑,但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
他误会了,他竟是误会了她和岑映竹!
而且,他竟这样诋毁于他!
他凭什么呢?
沈清词立即辩驳道:“殿下自己左拥右抱也就罢了,看到旁的男女也贯会往那处想了!”
萧恕听她为旁的男人辩解,腹内气血翻涌而上,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了了,终于冷哼道:“你当真是好得很!”
说完,他紧紧审视着她,颇为气急败坏,干脆就此将话挑明:“你以为,若本王要你,谁又敢跟本王争?”
此话透着毫不掩饰的傲桀,是啊,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宁王啊。沈清词微愣了一息,随即冷笑。
“殿下原也是这样的人。”
她原以为他是不一样的。
……
很多年前,她从霜凝的渡口打马回来,远远便瞥见宁王府的驾车,那个玉面的少年公子俯身下来,含着笑意,随手取下腰间的玉珏,递给穿戴着蓑衣的老翁。
“老人家,既天冷,便不要出海打鱼了。若遇上大风,难保无虞。”
他是那样关切的语气,轻轻的嘱咐。
那人跪地谢恩。他却是摇头,将人扶起。又交代了下人送他回。等安顿好了,这才御马而去。
那日飞雪,黏乱的雪花扣在他黑密的羽睫之上,他鼻尖通红,整个人是那样的鲜活。
她也只是不小心多看了几眼,回来便惦记上了。悄悄临摹了几幅画卷,却怎么也画不好。那样的神仙人物,怎么能画得下来呢。她轻轻吁叹,又将半残的画一幅幅烧毁。仿若这样便能将他这个人藏在心底,免他风霜雨露。
后来,母舅的长子风荀从池州过来府中作客,善描丹青,她便去向他请教,一来而去,不知怎地母亲便就过来旁敲侧击了许久,见她愚钝,便只好挑明。
“荀儿和善,是个好夫婿的人选。”
她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远远瞥见风荀从侧边画廊里过来,是一副不关风月的神仙样貌。
母舅年轻之时便有“第一公子”的雅称,大表哥继承了他的风雅之貌,想嫁他的女子是很多的,她早有耳闻。但那是不一样的。
他跟宁王,怎么能一样呢……
她很快摇头,“母亲误会了……阿冉并没有那个心思。”
母亲面带疑惑,风荀不知何时也走到了不远之处,她只觉尴尬,连耳根子也跟着浮上了股热气。
母亲用了一个蹩脚的借口溜走,她微微转头,瞥见的是风荀那张冠面,他轻打开了羽扇,递了过来。上面画的是梅子黄时雨,意境很美。
他轻笑,温和的没有一丝压迫。
她却是不敢收了,刻意保持了距离。他面白了一瞬,也渐渐反应了过来,极有风度地再不追问,只是轻道:“池州的梅雨极美,若你来,定也是欢喜的。”
她笑,“表哥说的是。”
她自尚风月闲雅,要在一个闲字,他是懂她的。池州也是个极美极好的地方。只是她心里已是有了挂记的人,有了那样一场覆了心原的雪景。旁的什么人,什么景,便都不能入眼了。
那日之后,她便有意保持疏离。风荀没多久便走了。走时,眉宇忧郁,话语凝涩,不复从前之状。
他其实是问过她的,“阿冉心中之人究竟是谁?”
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事她是从不肯向身旁之人透露半句的。或是忌他唐突,她并不打算言语,只是轻道:“表哥误会了,阿冉没有意中之人的。”
他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含着她难解的情绪,语意廖廖,“你心思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往后,莫要被他骗了。”
她脱口而出,“他怎可能骗我?”
他那样悲悯天下的人,沉稳如山,宛若神邸,怎可能骗人呢。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说完,她才知自己说了什么,羞得不成样子。眼帘低垂,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心想,他若是骗我,我也情愿被他骗就是了……
风荀走后,她又画了几张素描图,却还是怎么也画不好。后来,兄长来找她,无意间瞥见了她的画,凑近看了许久,抬眼,“这是宁王?”
她瞥了他一眼,又把画仔细妥帖收好,心想,兄长极为嫌弃她的画技,这会儿怎么又看得出来了。真是好生奇怪。
沈之隽倚在门上,抄着宽大的云袖,懒懒散散的,“我说你怎么连风荀都拒了,原是为着宁王?他远道而来,走的时候眉宇之间难掩落寞,真是可怜。”
她踮起脚尖把画仔细藏好,这才回身过来,兄长对她说的话多有夸大之势,风荀又不是非她不可的。
她看着沈之隽意兴阑珊,吞吞吐吐地想把话推塞过去,沈之隽却过来,同她正色道:“阿冉,嫁入皇家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者,皇家之人个个杀伐果断,绝非良善之辈……父亲不结党羽,怕是不会同意的。趁为时尚早,还是就此放下,海阔天空。”
她默默转身,回去把画艰难地扯了下来,一点点撕碎,随手丢进了炭盆里。
接着,一滴泪,滚烫地落进橙红的火焰。
然后是一滴又一滴,怎么也止不住了。
她一向是最不爱哭的,沈之隽真是吓住了,过来哄着她。
她单薄的双肩起伏抖动,满是无措。
“哥哥,迟了,已是放不下了。迟了,怎么办啊……”
……
思及往事,沈清词轻轻顿住,仿若凝住,过了一息,才缓缓道:“若早知如此,我便不会对殿下上心了。”
早知他也是这般世俗之人,她便不会执迷不悟,陷得那般深了。
她的话含着叹息,是那样冷,随着夜里的凉风裹挟而来,让他的心似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干涩无比。
他钝钝地开口,很是艰难:“为何?本王就这么令你失望吗?”
沈清词只是看着他,他的眉眼,依旧刚毅清澈,却一丝丝都找不回当初的模样。
是她的心境变了。
是她变了。她挣脱了。
她轻轻抬眼,一双杏眸干干净净,像盛着一捧圣洁的雪水。
“殿下,我是真的放下了。我沈清词说一不二,你要强娶可以,我便让你娶回一具尸/体。”
她是笑着的,是那样漫不经心。
“萧恕,你猜我敢不敢?”
萧恕瞳孔离散,最后紧紧缩小,满身的无力,险些就要跌倒,眸子猩红,像是揉进了血一般。
他哑着声,终于低下了头,一字字地道。
“我不敢。”
不好意思来迟了。还是手机码字有灵感。用电脑怎么也码不下来。
国庆快乐。感谢一直等我的小天使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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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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