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沈清词晚了半个时辰才醒,草草梳洗了一下便走出了厢房。
这楼船上有不少药商,前年南边起了一场瘟疫,不少人便靠着卖药发家,但对有些药材辨识不清,又怕掺假,偶然得知岑映竹是行医的,便将他雇去。是以,这几日岑映竹都不得空闲。
沈清词左右也是无事,便帮着船上的几个妇人晒海制品。
她们皆是回往惠州的阊族人,道如今世道艰难,盛京的生意真是愈发不好做了,不如回阊族农耕,至少能吃上饱饭。
“小宋,你是为何要去往惠州?”有一缠着头巾的妇人道。
阳光刺得她双目微微眩目,沈清词微眯着眸子,浅浅笑道:“去探亲呢。”
她唔了一声,倒也不曾多问,反倒说起另一件事,“我昨天夜里迷迷糊糊地便听见有人在哭,估计是那位主了!脾气也太大了,怪不得江公子受不了她!”
“是啊,江公子家中听说是做玉石生意的,亦是富家公子,哪里受得了她这种气性!”
另一人点头,附和道。
沈清词微微抬眸,见她们眉飞色舞地说着,左一句江公子,右一句江公子,正要问上一句,她们却齐齐叫住了迎面走来的男子。
“松昌!江公子今日在做什么?怎么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见他?”
那名叫“松昌”的男子脚步一顿,歪头过来,“我们公子昨夜睡得晚,现还在睡着呢。”
有个妇人低笑了一声,道:“江公子午膳想吃什么?我等闲下了便给他送过去!”
松昌听完,客客气气道:“我家公子嘴挑,不吃外人送的......”他尴尬一笑,又道多谢。说完,便是走了。
那妇人却是面色如常,提步跟了上去,仰头与松昌说了好些话,回来时便死气沉沉了许多。
“怎么,还不死心?”身旁的女子冲她打趣道。
“我那侄女真的生得很标致,做个妾怎么就不行了?再不济,做个通房也使得啊!江公子怎么就给一口回绝了呢?”她颇是惋惜地道。
另一妇人笑道:“江公子生的俊,家世也好,连那位主也看不上,就遑论你家侄女了!”说完,她便转头过来,同一旁的沈清词道,“小宋,你可曾定了人家?说来,我有个外甥,年纪虽大了些,家中田产却是不少的......你要是嫁过去,保管吃穿不愁!”
沈清词本是默默发愣,听了这话正是被吓着了,急道:“我有未婚夫了......”
那人讷讷称是,只是脸色不大好看,倒显得她不识趣似的。过了一会儿,沈清词便借口离开,将将回了厢房,苏云意便找了过来。
“宋姐姐,你究竟是去哪里了?我找你许久了!”
她叉腰道。
沈清词取下颈上的靛蓝色纱巾搭在百宝嵌柜旁,对上她探究的眸光,将方才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苏云意气得把嘴边咬了半边的梨都摔了。
“你可不能听刘胖婶的!他那个外甥生得矮胖不说又满脸麻子,还常常去逛青楼呢,说不定都有花/柳病了,在我们惠州都没有良家女肯嫁他的。”
沈清词摇头苦笑,“我未曾应她。”
“你往后别去她们那了!一群长舌妇罢了,光知道巴结江聿就是了!”苏云意正色道。
看她这般认真地叮嘱自己,沈清词自然答应下来,末了又道:“江聿是何人?”
苏云意坐到了一旁的齐腰漆柜上,双手交叠,挑眉道:“你来了船上这么多天,竟然连江聿都不知道?”
“他生的的确有几分姿色,这船上有许多女的都在肖想他呢!”
“不过看他风流又多情的相貌,我倒觉得比不上陆哥哥好……”
说起岑映竹,苏云意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一下便从柜子上跃下,坐到沈清词身旁,支颐道:“他的未婚妻究竟生的什么模样?是不是很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沈清词话语平静:“不是,她只是一位极为寻常的女子......”
“——只是这样啊。”
苏云意难掩失望,接下来说的话也是无了兴致,直到岑映竹过来,她才话多了些,缠着他道:“陆哥哥,你的未婚妻是在惠州吗?你是要去惠州寻她?”
岑映竹愣了一息,对上沈清词警示的眼神,这才会意过来,低道:“是。”
“这样啊......”
苏云意眉眼低垂,竟有几分女儿家的害羞,过了一会儿才嗫喏道:“陆哥哥,你看我怎么样?我可以与你的妻子一起服侍你!”
岑映竹显然是有些吓住了,苏云意也知自己唐突,同他讷讷笑道,“这有什么,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连我爹爹在盛京都有两个小妾的......我也不会同她争你,也不会乱发脾气。我只是想,每天都看到你......”
“等到了惠州便就分别了,若是日日见不上你……我想......我大抵是十分难过的。”
苏云意语声渐渐低了下去,话毕,竟然微红了眼眶。
“苏姑娘,抱歉,我不能应你。”
岑映竹语气温柔,却极有分量。
“她是我从很早便放在心上的人,能得她垂青已是我三生有幸。她喜静,不喜外人打扰,只想坐在树下看湖面掠过的白鹭鸶.......”
他微顿片刻,看的人是她又不是她,视线早已落到她身后那人上,但很快,他便浅笑道:“往后,你自然能遇见一个待你一心一意的人,你便知,一生太短,只能与一个人长相厮守,多的人是再容不下的。”
苏云意微微低头,泪水在某一瞬间夺眶而出,很快便侧身跑了出去。
岑映竹看向一直在盆子里净手的某人,朝她微微一笑,见她还不理他,便拿了条干净的帕子递过去,沈清词接过,胡乱擦拭了一番,便抛还到他怀里。
他微愣了一息,等瞧见她通红的耳根,便有些懂了,见她坐到床沿静默不语便低头暗笑一声,半蹲下来,同她平视。
沈清词羞恼地偏过了头。
“我竟不知为了让一个小姑娘死心......你竟狠得下心说这些话。”
语气温柔,却最是致命……
他一顿,主动过去握住她手,“阿冉......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手心灼热。
她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情意呢。
她微微抿唇,任他握着手,过了许久才思及昨夜发生的事,同他详细说了一通,末了才反应过来,昨日那日当就是江聿……
“他竟敢那样同我说话,若是在盛京,我便叫哥哥将他关进大理寺了!”她真是怒了,眸光都匿着恼意。
听完,岑映竹紧蹙双眉,又细细叮嘱道:“往后你夜里莫出去了,你若闲的无聊,我便写几段史传轶记给你打发时光。”
沈清词自然是求之不得,笑盈盈地应了下来。
……
是夜,江畔静立一高大身影,俊眉紧蹙,眸光难掩萧瑟。
不是萧恕又能是谁?
已经过去足足六日了。她的一丝丝踪迹也无。
难道她并非在南方?
他沉沉地叹息一声,随着夜风被裹进了滚滚的江水之中。他闭眸,似乎能回想那日她落日滚滚寒江的模样。
她一个字也未曾留给他,只是用那样一双悲伤的眼睛看着他。
只是看着他。无声地指控着他。
萧恕霍然睁眸,离开潮湿的江面,月光下,落下一串细密的脚印。
“殿下。”
徐风走近,轻道:“现下向南之处已细细查过,皆无一所获。泉州和兖州也无。”
萧恕负手于背,腰间悬挂的那截短刃流出点点寒光。
难道……她果真是去了荆州?
可如今各大关道都已要通关文书方能通过,难道她走了水路?
但他知,她一贯是晕船的。
难道如今她为了躲他,竟不惜……改走水路?
思及此,萧恕便呼吸紊乱,连眼皮也跳了起来。过了一息,便敛眸,沉声道:“查,去往荆州的船都细细盘查一遍!”
“是。”
徐风应下,刚好转身离去,萧恕的声音便在身后响了起来。
“若找到她,莫要擅自行动。也莫要用言语激她,最好不要叫她发现你们的行踪。等本王亲自过去。”
萧恕闷声说完,又觉得心口闷胀至极。
他不知,若她跳船了该如何是好。他是那样地害怕……
徐风微愣,紧接着,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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