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灼灼,被橙色的烛火一衬,郁色的瞳孔之中似也有一团小小的在跳跃的火焰。
沈清词微微一偏,避开他的目光,脚尖着地,从他的怀抱中退了出来,坐到了芙蓉帐的塌沿上。
萧恕微愣,看着沉默地坐在面前的人,沉声笑了笑。是那样讽刺的笑。
他去过那方楼船。
她日日入睡的床上处处是沾了药草味的,他私下问过行医之人,那是用以驱寒的良草的味道。出自谁的手笔自是不言而喻。
且她枕边还放着一本民间传记。
里面的一字一字都是那个男人亲手写给她的。
原来......那个人对她是这样的好。怪不得,她肯放下贵女的娇矜,同他远走他乡。
暖色的光打在萧恕高挺的鼻梁之上,铺下一道浅浅的影子。他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忽地,微勾了一下唇角,微讪。
“怎么?这都回答不了吗?”
此刻,她微抬了一下眼帘,里面还含着方才的一颗晶莹的泪珠,摇摇欲坠,愈发楚楚动人。
她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美的人啊,只要她一个眼神,一句软话,就有数不尽的男人为她前赴后继。
爱慕她的男子那么多,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若不是他手里还有些权势,哪里又轮得到他娶她?
萧恕心中油然生出了沉重的无力之感,随后,他看着她轻启封的唇瓣,微微张合,就这样向他轻轻哀求。
“三哥哥,你放了他吧,他是无辜的。”
萧恕低笑了声,“他真的无辜吗?”
“你的心落在了他身上,清词......你与他发生了这么多事,就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清词听着他这样轻的发问,就这样轻的语气,偏偏含着浓烈的悲伤,让她的心也不知为何,那样蓦然地为之一沉。
她微微张了张口,将要开口说话,却见他眼尾红润,似泛起了血丝一般。
她实在是惊讶,轻轻抿了一下唇角。
“你......哭了?”
话毕,她便见他背过了身子,手虚虚扶在了一旁的屏风上,是一番柔弱无依的样子,随后没多久便传来了他吸鼻的声响,虽极其微弱,但她还是听见了。
“......”
她就总共这么说了几句话,怎么就把他惹哭了呢?
沈清词叹了一声气,轻步走了过去,他似乎也听见了她走近的脚步声,便蓦然把身子又偏了偏,这下,后背也跟着微微上下抖动,他隐忍的哭声也随之传来。
看来,是真的哭了呢。
沈清词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却被他躲了过去。
她只好走到他面前,仰面看着他哭得通红的双眼,他英俊的面上满是沟壑的泪痕。
两人四目相对,又是久久的沉默。
沈清词还是第一次见他哭,实在是措手不及,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如何安慰他,只得伸长了手把他滑落到嘴角的那滴泪抹去,不曾想他还是发脾气般躲了过去,随后,他菱角分明的俊脸又狠狠向侧歪了过去。
“用不着你管!”
他咬着后槽牙这样道,眼眶之中还依稀含着一颗欲坠的泪珠。
沈清词见他冥顽不灵,顿时也来了脾气,将手里拭泪的帕子丢到他身上便转身就走,但还未离开半步,就被他拉住了袖子。
“别走!”
她还来不及应声竟就被他拉到了怀里,紧接着他轻轻俯下身子,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素面之上,他的目光也是那样灼热,似要把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沈清词动了动被他桎梏的身子,偏开他的视线,却被他拦腰一把抱了起来。
“——不!不要!”
沈清词恼道。
见他的目光幽幽地如同深林里的孤狼,她又郑重地拒绝了他:“我昨日那里还没好!”
他微顿了一下,把她放在床上后过了许久,这才木木地道:“我不动你就是了......今日之事,不许同外人说!”
“尤其是你的那位崔姐姐!”过了一会儿,他又低低地补了一句。
沈清词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今夜他哭了的这事不许告诉旁人,可见这事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是不小的。
沈清词慢吞吞地唔了一声,看着他泛着粉红光泽的眼尾,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他却敏锐地望了过来。
沈清词只好顺势转了另一个话头,“这事,我又怎么会同崔姐姐提起?我又不是那般口无遮拦之人。”
萧恕狠狠拧了一下眉。
上世,她刚嫁过来的那年中秋佳宴,崔雪沁带着夫婿和襁褓之中的孩子回来盛京,那晚他下值便被她拉去赏月。
他去是去了,却整夜都只能和抱着孩子的岑霖待在一起,因她只顾着同崔雪沁在前头逛花灯。
他看着时不时要停下来逗弄儿子的岑霖,又看着前头被人潮冲得看不见的妻子,将将要离去便被岑霖叫住。
岑霖面带窘迫地道:“殿下,他方才尿了,能否劳烦殿下帮我递一下布巾?”
他生性冷淡,又喜净,自然不愿,可眼下随从的侍卫都不知去了何处,他也只好迂尊降贵地大步过去将巾子递了过去,随后微背过身。
只消得几刻,岑霖便换好了,抱着儿子过来,与他左一句右一句地道谢,后又将满嘴吐泡泡的孩子抱给了他。
“殿下,要抱抱孩子吗?”
他收紧下颌,冷淡而又疏离地拒了他。
岑霖却低笑,“殿下可是嫌恪儿脏?小孩子不都是这样吗?听说殿下自己不也是七岁还尿在了塌上一次吗?”
话毕,他浑身都僵硬了起来,身子里的血竟一股脑地往头上的血脉翻涌过去,额前跟着耳边满是突突的跳痛,脸也跟着潮红。
岑霖这才后知后觉祸从口出,急道:“殿下恕罪!”
不用说,这样私密的事,旁人怎会知道?定是他的妻告知的!也不知她到底是从哪知道的!
他当场便气得甩袖而去。
后过了几个时辰,她才回,抱着一堆花灯,言笑言言道:“三哥哥怎么就回了?竟都不打一声招呼,我问岑霖,他也支支吾吾地说不清。你们一个一个的,真的好生奇怪。”
他手里还翻着一本兵卷,只觉这几个时辰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遂一把将它丢在了席上。
她见他发脾气,便过来问他:“殿下这是不高兴了?”
他把身上的外衫解下,随意搭在一旁,冷冷笑道:“怎么我七岁的事,你也知道?”
此话一出,她竟愣住了。
“我知道吗?”
原是同她的崔姐姐说得太多了,忘记说的是哪一件了吧?
萧恕狠狠摁了一下酸涩的眉心,不再理她,而是转去内室沐浴,出来的时候便见她伏在一旁的梳妆台前熟睡了。
烛火下的人面庞柔静,浓密的羽睫轻轻柔柔地平铺下来,看着倒乖巧十足,可唯有他知道,她竟是这样的乖张狡黠。
现下,她亦是端着张懵懵懂懂的脸望着自己,萧恕的思绪渐渐拉回,唇角微压,“总之,这事你不许与旁人说!”
沈清词见他神色认真,隐隐还有不依不饶的架势,她只好答应下来,叹道:“我不说便就是了。”
他这才松了口气似的。
随后开始解身上的外衫,随意搭在一旁,躺下来抱住了她的身子,“睡吧。”
沈清词扭了一下,鼻尖是淡淡的酒气,原来他也喝了酒啊。
她过了一会儿又想起,方才在父兄面前……他依稀说的是,他为她备好了厢房,怎么又把她抱过来他这里了呢?
沈清词转身过去,将要发问,却见他已闭上了双眸,均匀的呼吸声随后传到了耳畔。
他竟就这样熟睡了下去……
沈清词把他的手一点点从自己剥去,却被他越捆越紧,怎么这人睡着了,气力还是这么大。
她连连叹了好几声,一把卷过锦被遮住了头,就这般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翌日,沈清词醒来时,萧恕已不在榻上。
她草草收拾了一下出去便见马车已准备好了,萧恕背对着她亲自吩咐几个随从事宜。
她将要走开便听闻一个侍卫问道:“殿下,王妃在楼船上的私物方才被人送了过来,请问殿下该如何处置?”
“烧了。”萧恕沉声道。
被院内的凉风一吹,沈清词冷得手脚发麻。她大步过去,叫住那个领着包袱将要走远的侍卫。
“站住!”
那侍卫回身过来,望着她欲言又止,又把目光投向萧恕。
沈清词也偏身过来,看向他,语气执拗。
“殿下,东西是我的,也该我做主吧?”
萧恕并未看她,仍是负手于背的姿势,见那侍卫还不动,便抿嘴道:“还不快去!”
话毕,一旁的几个侍卫便搬来了火盆,那侍卫大步过去,把包袱丢进了火盆之中。
越涨越高的火焰不一会儿便将它完全吞没住……里面的那本传记露了一角出来。很快,又被推上来的火没了过去。
沈清词愕然抬眸,将要冲过去,便被萧恕从后抱住。
“你这是做什么?东西已经烧了!往后,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沈清词看着满院子的灰烬飘飘洒洒,一把推开萧恕,眼眸猩红。
“我不要你的!”
“不要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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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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