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登堂

这一声巨响震醒了楚翊蓁,他奋力将眼神从赫连空脸上撕了下来,仍是溺了水,胸口抑制不住地急促起伏,在被赫连空看见他眼中深厚的思念与浓烈的痛苦前低下了头。

那日他偷跑去看他,见他身着轻甲凯旋还朝,看他竟遇敌袭化险为夷,没帮上忙,且不敢暴露,仓促离去,日日惦念着。

那日面见,虽郑重,却遥远,那是百姓们的定远侯,戍边卫国的赫连空大都督。

而此刻,眼前这立身于堂皇之下,一张美人面上仍神情淡泊,长发柔顺披着,身着简朴的练功服披着长衣的,才是令他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的夫君。

他们太久没见,久到隔了一世的生离死别。

“对不住!”楚翊蓁不敢多看,忙蹲下身去,收揽那些摔出来的首饰,便是后悔为何如此顶了礼部使臣的差事,贸然前来。

赫连空看着他慌乱如斯,忙乱地在地上乱抓,做工精细的大氅也拖在地上,摸了摸脸上的疤,想,莫不是他身上的杀气太重?

要么是破了相太狰狞,把此时正当年少的赐婚对象吓着了。

“无妨。”他也蹲了下去,挡了一下楚翊蓁的手,忘却了二人本该互相自报家门,“我收罢,你且起来,大氅脏了。”

“这如何使得?”楚翊蓁整张脸都胀红了,他又如何不知他的夫君半分架子都没有,要他在边关种地他怕是都能亲自下田里去播种。

他耳尖在日头下红到透光,一手捂住了被他碰到的手,又去挡他的手,梗着脖子,连连摇头:“侯爷莫怪,这些原是要备在侯府,待,待……你我大婚用的。现下被我摔了,不能用了,我回去再教人重新整备……”

闻言,赫连空托起一枚半掌大的耳珰,端详过后,倍感费解:“给我用?”

他已然不记得上一世大婚时做过哪些准备了。何况这嫁娶之事,合该是礼部帮他备过,怎劳赐婚对象亲自跑来一趟。

赫连空有几分不悦,面上没显。

楚翊蓁却似是看出他的波动,被他慑住了,抬着眼睛,直勾地盯着他,语气讷讷:“是,侯爷。礼部说因着你祖上是蛮人,喜服制式上与汉人的稍有不同,且说你,说你……有耳窍,戴这个应当是好看的。”

赫连空一阵无奈,一时感到眼下的情势有些荒唐。

他二人在侯府富丽的朱门下蹲着,捡摔了满地的大婚要用的贵重首饰,两小儿辩日般面对面说话,谈论起他是不是有耳窍。

他是有。蛮人的习俗,出生便做了耳穿,只是从未戴过饰品。为了保留亡母亲手留下的痕迹,他在耳窍中戴着茶叶根。

他按住险些滑落肩头的长衣,站起了身:“不过是摔了,没什么不能用的。叫下人来收吧。”

“不可,”楚翊蓁没起来,执拗地说着,“摔损了,怎能用在侯爷的千金贵体之上。”

赫连空不想就此事再争辩,只道:“楚公子请起。”

楚翊蓁还是没动,赫连空听见一声吸鼻水的声音。

他一怔。

这大帅自认为语气并不凶,他凶起来什么精兵强将都得低头任训,练兵时谁敢忤逆他。

方才他当真只是寻常讲话,可是把这小儿凶掉了眼泪?垂头丧气。

印象中的楚翊蓁,似乎并不是这种脆弱的性子。

就听得楚翊蓁难为情地说:“侯爷不必管我,我且缓缓,腿蹲麻了。”

赫连空:……

他有些头痛之感,担心起来,这一世已出现许多不同的际遇,那这一世的楚翊蓁是不是和上一世的不一样。

他冲着他伸出了满是枪茧的手。

楚翊蓁呆呆看着这只伸到脸前的手,口中说着:“劳烦侯爷了,这成何体统。”

赫连空垂眼看着,一只冷汗津津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这手怎地还是在抖,他手臂一个寸劲便把踉跄的楚翊蓁拽了起来:“有劳楚公子了,来侯府歇歇脚。”

而后他松了手,率先转身。还没过门儿,牵着手不成礼数。

却听得身后的楚翊蓁“哎哟”一声,单脚蹦跳。

赫连空回头:?

楚翊蓁连连摆手:“侯爷见笑,可否唤个下人来,扶我一扶?”

赫连空左右瞧他这姿态狼狈,府上伺候的下人他放出去一批,这会子要喊人还得等,便朝他再次伸出胳膊。

楚翊蓁仍作势要推拒,赫连空只道:“无妨。”

本就无妨,婚期在下月十五,今日已是廿八。

楚翊蓁便握住了他的小臂,借力,踉跄着凑近了。

或许是太羞愧,他抓上来后,一直低着头。

赫连空在战场下向来与人为善,更是不为难他,目光平淡地目视前方。

他们下台阶,过门槛,走向堂屋。

楚翊蓁的大氅擦过他的小腿,披着的长衣在走动间滑落,还未等他抬手,赐婚对象已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长衣。

“侯爷不冷吗?”楚翊蓁的腿看起来已经缓好了,神色也恢复了平常,面上带笑,顺手把他的长衣披好。

又转头,安顿跟上来的小厮:“门口摔着的首饰去收了。没损的到长街上送出去,教百姓们沾沾喜气;损了的收回来且放着,等我看过,许是熔了重新打对镯子出来。”

小厮一怔,这楚公子……不是还未过门?却见侯爷没反对,便行了礼,领命而去。

殊不知他家侯爷满心只觉得熟悉的感觉。

赫连空看看楚翊蓁,松了口气,引着人进屋,自己先在上首位上坐下了。

万幸这人没什么变化,还是这样能主家,那便放心了。

而楚翊蓁正在心里后怕,生活了半辈子的侯府是他的家,他的夫君时常在外行军,他在府中打理家务面面俱到,如何行事都成了习惯。

方才未免太过娴熟,嘴皮子一掀就安顿了人,这会子回过神来担心侯爷觉出异常,忙看着他,见他仍是淡然,也松了口气。

侯府的下人都识趣,主子们行径莫名,楚公子亲自登门已是荒唐,侯爷竟还迎了这未过门的主母进了堂屋,二人对面而坐,委实不合规矩。

原本他们该进来伺候着,现下相互看看,心照不宣地在外头装死。

毕竟主子能不合规矩他们不能当耳目,万一做了什么他们不能知道的,岂非要杀头处置。

于是乎,定远侯府的主人抬起茶杯盖,发现只有茶叶没有水。

赫连空:……

楚翊蓁立时起身,顺手将大氅摘了下去,扔在一旁,捧起了他的茶杯:“我给侯爷添茶。”

赫连空便随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兵书,垂眼翻开:“唤下人进来吧,你认不得。”

“无碍,”楚翊蓁心道就是闭着眼睛都能找着煮茶间,“我寻上一寻,正好认认门。”

两人都很是自然。赫连空边关多年,出门在外虽总是拎着陆长川要他讲规矩,府门一关,本也是不讲那么多规矩的人。

除却楚翊蓁在他心里是上一世的发妻,这一世也已成定局,讲究甚多是做给外人看的,随他去。

而楚翊蓁更是对自己夫君的性子了然于胸,这会子装模作样地寻煮茶的耳房,径自走了进去。

他端着紫砂壶送热茶回来,又端了一盘点心放在赫连空手边。

赫连空只觉得熟悉,自然地受用了。

楚翊蓁坐回去,露出小儿憨态,双拼托腮,在桌上倚着倾身,盯着人看。

赫连空捧着书腰背依然挺直,长发垂落,眉眼低垂,读书时没了许多煞气,面颊上的疤痕令人手痒,总想摸上一摸。

两人便一个看书,一个看人。

把人迎进来的赫连大帅没有要招待他的意思,只看书喝茶,良久,茶水又喝光了,才又开口:“陪楚公子在府中逛逛?”

“怎敢劳烦侯爷,”楚翊蓁再给他添茶,“今日已是多有叨扰,我一会子便回去。”

赫连空抬眼看看门外的天色:“也好,备马车送你。”

楚翊蓁眨巴下眼:“不可,侯府的马车太过显眼,我回坊间全教人看了去。只是这回去,还得有大半个时辰……那我这就回罢。”

这语气听着委屈,倒像是侯府不讲情面。

赫连空抬眼,看他有些不情愿地去拿大氅,蓦地,想起了那日楚杨的话,讲翊哥儿听着他的传奇当睡前故事,盼了他许多年。

果不其然,楚翊蓁刚把大氅披上,又摘下了,小心翼翼地:“侯爷,斗胆一问,我可否……”

赫连空当真良善,没让这待嫁子真把话说全,替他说了:“天色晚了,用过晚膳再回罢。”

楚翊蓁喜上眉梢,连声道谢,回来又将他的热茶满上:“侯爷,我可否去厨房看看?”

“自然。”赫连空复又回到了书里。

于是乎,楚翊蓁迈着轻快的步子要去看厨房给他夫君准备了什么晚饭,只是还得装装样子,要人领路。

这下轮到下人们如临大敌,偷着交换眼神,只怕这位主母不是个好相与的,怎地没过门就要立威,侯爷竟纵着。

楚翊蓁才不管他们在想什么,只想看这些人伺候他夫君好不好。

他进了厨房,每道菜色都尝了尝,有一道鸭肉没炖入味就出了锅,他便训起人来:“侯爷不为吃食计较,你们倒好,钻了这怠懒的空子!如此伺候,仔细你们的皮!”

下人们欲哭无泪,婚期不是还有二十多日?

等他们真同桌用膳,看楚翊蓁温声软语、言笑晏晏地同侯爷讲话,和方才大发雷霆时判若两人,布菜的下人们悚然,两面派,只怕这侯府的天都要变了。

只是他二人一去二来都自然,楚翊蓁未过门便在侯府里泡了一下午的蘑菇,还吃上了饭,当完差回府的楚杨听了这消息可就不自然了。

楚大人险些瞪着眼昏将过去,抖着袖子,痛心疾首:“这如何使得!成何体统!燕州内外谁人不盯着定远侯府,这下脊梁骨都要被戳碎了!”

楚府的下人漏夜赶路快马加鞭上侯府接人,生怕触怒侯爷,跨进门廊就跪下,几乎要磕头。

赫连空正在堂屋里站着,下人围成一圈,瞪着眼看楚翊蓁娴熟地给他披上了大氅,系带子。

他倒没觉得这不应当——觉得了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看楚府的下人快在这里哭诉起来,也是所言非虚。

堵不住悠悠众口,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赫连空摸了摸肚子,正好当消食,便转头吩咐小厮:“牵我马来,我送楚公子回府,见一见楚大人。”

楚翊蓁:……!!!

哎我不行了怎么这一对儿是这个小空空有点呆哈哈哈哈哈哈[笑哭][笑哭][笑哭][笑哭]哈哈哈开玩笑呃,应该说此男有一种完全被伺候惯了的感觉笑死了,处处透露着本该如此哈哈哈哈哈哈

[可怜]唉我艹不行了吧这个翊哥儿疑似微妙家命最好的小受受,怎么一上来就有老公优选不纳妾还接进家送回家的待遇,这命有点太好了[愤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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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登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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