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蓁一袭夜行衣,熟门熟路地在宵禁后的皇城里穿梭,避开了夜间巡逻的金吾卫的耳目,一路到了城南郊区一座靠山而盖的破败茅草屋前。
他摸黑进入,走到靠墙处,拉动八仙桌前的椅子蹲下身,挪开桌下的矮凳,掀起草席露出一道暗门。门上是奇门遁甲罗盘,楚翊蓁快速拨动,手指在黑暗里连闪,开了暗门。
楚翊蓁钻身而入后一把摘掉了斗笠和面纱,露出摇晃的高马尾,白日里见赫连空还扎着文人雅士的白玉簪,这会子马尾辫晃动,分明是楚杨口中的“养野了性子”。
这暗门连接的阴冷甬道一直走到尽头,上了台阶,竟是直挺挺走入了山里。
不知是何等能工巧匠将那山都挖空了,内里用石柱木柱支撑着,建成了错落的的亭台楼阁,石顶下悬挂数百盏长明灯,形似墓穴,未见人烟,有如鬼蜮。
楚翊蓁步履匆匆穿行其间,身侧的一扇门里出来一个面熟的黑衣人,在对方诧异地招呼他为“六堂主”后,一把钳住此人的小臂,作出满面的忧心忡忡:“今日见到阁主了吗?”
“阁主并未下来走动,”黑衣人上下打量他,“六堂主今日怎地回来了?”
“说来话长,我收到了阁主的亲笔密信……先不同你讲了,我且去寻一寻阁主在不在阁中。”
两人拜别,楚翊蓁奔着琼芳阁的主楼去了。
到了楼前,他看看紧闭的房门,没有敲门,从耳房边沿飞身而起,身手敏捷,从二楼的窗户翻窗而入。
夜半三更,这瞧着上了年纪的阁主也并未入睡,大半辈子在做月黑风高杀人越货的勾当,早就颠倒了黑白,此刻正在桌前书画。
重物落地声令他猛地一惊,握着的毛笔立刻换成了手里剑,回头看去,瞧见是楚翊蓁,笑了:“翊哥儿回来了,缘何不走门。”
“许久未见九叔甚是想念,”楚翊蓁落地后把窗户死死关严,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快步走上前来,“已然是等不及了。”
他这般来者不善九叔怎能看不出,先一步绕开了案台,退至空旷处,横抬手臂作格挡状:“翊哥儿,你这是?”
“我有要事想请教九叔,”楚翊蓁同样是一甩手腕,一把小臂长的短剑握在了手中,“关于定远侯被刺一事,九叔可曾过问?梅花堂死伤甚众,似乎还有人被扣在了定远侯府,赫连空并非等闲之辈,如此一来,岂非是我琼芳阁的大难?”
九叔笑笑,看出他并非在为琼芳阁的安危考量,属实是私人恩怨,便道:“翊哥儿,刺杀定远侯的委托在先,你被赐婚在后,谁也没料想到是如此局面。可阁内从不曾因着这般缘由退回过委托,你也是一堂之主……”
楚翊蓁步步逼近,高声打断了他:“九叔怕是忘了,这琼芳阁是靠谁发家的。如今安逸久了,什么厉害主儿都敢动!”
九叔还未开口,楚翊蓁定定地瞪视他:“你可知那赫连空在边关是如何立威的,他可是替大燕平定边塞的大都督!你又怎知他是何等手段,难不成是靠他那张美人面吗?动了他,他把琼芳阁端个片甲不留,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你可要寻自取灭亡之道?”
这大半夜剑拔弩张的,九叔平白无故脸对脸地听他大肆夸了一顿他的赐婚对象是何等英明神武,只觉得滑天下之大稽,耳朵里都痒痒。却看得出他眼中的愤恨,在他流露出的杀气中不敢掉以轻心。
都是杀手,杀机降临只在一息间。说时迟那时快,九叔先行出手,楚翊蓁偏身躲过,滑步逼近,手臂连抖。
这短剑之下竟还连着链条,此时尽数抖出,他一把链子甩得行云流水,剑身翻飞,教九叔琢磨不透他进攻的轨迹,且无法近身,很快身上多处有了血痕。
又是一次交锋,浑身血迹的九叔随身的最后一枚手里剑被震飞,彻底脱了力,眼看是力战不敌,只能在跌退中苦笑:“你又何苦……”
“说,是谁让你接了刺杀定远侯的委托?”楚翊蓁不再掩饰他的愤怒,以同穷匕现之势一跃而起,神色冷厉地一膝盖顶倒了九叔,抵上去,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速速告知,不然你这狗命我今日就取走。”
“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还未过门儿便成了你夫家的一条哈巴狗。”九叔干咳着冷笑,“告知又如何,你动得了谁?凭他定远侯府?没了兵权,生与死还不是圣上一念之间。”
哪壶不提开哪壶,楚翊蓁在盛怒中冷静,轻蔑地垂眼:“你的妻女还健在,你可是毫不顾念她们了?”
却不想,提及妻女,九叔阴冷的眼中竟泛起泪光,望着楚翊蓁,欲言又止,似乎是在权衡。
楚翊蓁皱起眉,没多少耐心,膝盖抵得更死:“你说是不说?”
九叔别开了眼,目光落在他手中寒光闪闪的利剑上,长笑一声:“翊哥儿,你被这世间的情情爱爱迷了眼了,你不会有好结果的。这阁主之位你想坐,我让给你就是了。”
说完,九叔朝前伸脖子,撞到了剑刃上.楚翊蓁便顺着他的力道手腕用力,短剑横切进他的喉管,血喷溅而出,溅了满身满脸。
“爱说不说。”楚翊蓁拎着链子把嵌入人肉的短剑拔出来,站起身,一甩高马尾,“我自己查,还能查不出来?哼。还说没有好结果,我呸!我和我家侯爷好得不得了!”
人死透了,楚翊蓁仍不解气,狠狠踹了两脚这具尸体:“让你刺杀我夫君,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死不足惜。就算全了你我这些年这点狗屁情分,给你留个全尸……”
一说这个全尸不全尸的他就满腹恨意,不管黑色的血淌了满地,也不擦身上的血迹,倒拎着链子短剑晃晃悠悠,快步下楼。
耳房里鼾声震天下人终于被砸大门的声音惊醒,爬起来一看,是满脸血迹斑斑的桃花堂主。
“九叔要你上去伺候。”楚翊蓁这么说着,也不管他的反应,径自朝着议事的大广场去了。
片刻后,伴随着下人的惊声尖叫,楚翊蓁用力击响了议事的大鼓。
鼓声咚咚咚响彻,此刻在山中的人都要到场。一时间各个阁楼中的黑衣人们纷纷现身,赶来集合,一见击鼓的是楚翊蓁,他还这副样子,俱是一惊。
主楼里的叫喊声还未停止,有几人对视一眼,便要飞身先去主楼,却听得楚翊蓁大叫一声:“人间惨剧呐!”
堂众们:……?
满身都是血、手里那血染的短剑还在链子上晃来晃去,这桃花堂主状似伤心,抬手作抹泪状:“九叔为琼芳阁操劳半生,劳苦功高,却不想今日暴毙,实在令我难以接受。前日我收到了九叔叫我回阁的亲笔密信,原来是要将阁主之位传位于我,我哀痛万分,却必须堪此重任,你们可有异议?”
堂众们目瞪口呆。
不是这位兄台你这浑身上下藏都不藏的,就差明说“人是我杀的”了,还在这里演上了?!
立时有人眉头紧锁,意欲开口,楚翊蓁不装了,放下手,那短剑耍得簌簌作响,目光很是无辜地扫视众人。
……这人把纵横江湖半辈子的九叔都干掉了,难不成还要为了老阁主和他交手?
众人皆是死士,不少人拖家带口的,入琼芳阁为的是养家糊口。重利者少有野心,出身低微又于权势无缘,更想在身死前乐得逍遥,多留些钱财给后世,又有谁真的能为老阁主拼杀一番,这阁主谁坐不是坐?
“若无异议,那楚某便当仁不让了!”楚翊蓁适时地说,冲他们拱手。
堂众们也纷纷拱手行礼:“阁主。”
楚翊蓁满意地扫视他们,众人也等着他再说点什么。
“想必各位也知道我要嫁入谁家,”好端端的这位新晋阁主话锋一转,就炫耀了起来,“既如今弟兄们认我,从今往后,便是借我夫家之势,也能保琼芳阁的一世荣华富贵。诸位还有什么不敢信的,尽数说了便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摆弄他那柄还沾着老阁主血的短剑,银光闪烁,好一个恩威并重。黑衣人们都没言语,纷纷交换眼神。
殊不知新阁主本人在短剑的倒影里照了照镜子,心里好一番美滋滋,想着还好前世没少偷看我家大帅怎么整兵,只是模仿一二便如此好用了,无怪皇帝老儿那般忌惮,我家大帅一手练出来的定远三十六部谁人不怕?
嘿嘿。
他兀自美了会儿,再看向杀手们,满脸冷傲:“希望诸位牢记一点,普天之下,便是有人委托要刺杀御驾,我琼芳阁也敢接单。只是,谁人若打了定远侯府的主意,我保准教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梅花堂主正好在场,委托分派在他手里,忙问:“既如此,那刺杀定远侯一事?”
楚翊蓁想都不想:“自然是停手罢,主家若是派人寻我,正合我意。倒是你们,再去上几次,人怕是都要死完了!”
梅花堂主低下头。
楚翊蓁得意地笑了:“不过也不必羞愧,那毕竟是定远侯,什么尸山血海没趟过?刺他不成那是人之常情。”
堂众们:……
“不过,若你们还想吃琼芳阁的这碗饭,要牢记一件事,”楚翊蓁突地正色,冲阶下众人认真地拱手行礼,“从今日起,定远侯府之事最为优先,日后不论何方势力欲对定远侯府不利,请你们鼎力相助,我会照刺杀委托的双倍支付酬劳,诸位可愿?”
大家又愣了,梅花堂主再次开口:“阁主的意思是……咱们琼芳阁岂不是成了定远侯府的暗部了?”
楚翊蓁十分坦然:“嗯。”
就嗯?!
那也行。没多余心思的做什么都是个做,有多余心思的人也活络,谁人不知定远侯的权势地位,新阁主是超品诰命夫人,他们这江湖上的闲散势力摇身一变竟成了宗亲暗部,怎么不算大好事?
梅花堂主亲身追着定远侯刺了几次还没刺成,又是办错了事又是办事不利,这会子更是积极表现:“阁主说笑了,不说这几倍报酬的生分话,日后定远侯府有需,我梅花堂身先士卒!”
众人纷纷效仿,表态起来。
楚翊蓁松了口气,那很好了!自幼重生归来便筹谋的诸事,今日可算是回收了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此大变,自有一番安排。而后,楚翊蓁扣回斗笠和面纱,飞檐走壁得轻快无比,若是有人瞧见他,怕是隔着黑纱都能感受到快活的气息。
折腾了一夜,天已蒙蒙亮了,不多时就要有赶早集的人出门,他急匆匆赶路,想着快快回去补上一觉,晚上还要和侯爷出去游玩呢诶嘿嘿。
一想到赫连空,楚翊蓁跑得特有劲,消失在了晨雾中。
小翊翊看起来有“死无全尸”ptsd,我叫老梅来给你防治一下[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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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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