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倾州还真没有想过,玉挽云有朝一日,竟然也还会有主动找他说,要和他一道下山。
怎么说呢,在他看来,他这位师弟实在是愤世嫉俗的典范,或者说不沾世俗的谪仙也行,每日除了修行功法还是修行功法,让他下山步入尘世一步,好像是要了他的命一样。
小的时候还被自己骗过几次去山下玩儿,越长大就越不好骗了,十次能成功一次,都算是奢望。
这次呢,谢倾州也是收到了一封求助的信件,是说一处名叫春苗镇的地方,出了一些古怪事,希望他能够前去查看一番。
他如往常一样去邀请师弟和自己一道下山行走,师弟也如往常一样拒绝了他。
却没有想到峰回路转,师弟竟然又反悔了,主动找到自己说要一块前去。
这怎么能不让谢倾州感觉意外,甚至怀疑自己是做梦。
所以第二日清醒之后,便忍不住来找玉挽云确认。
玉挽云一边查看自己这个时候学过的功法,免得漏出什么破绽,他暂时还不太想让谢倾州知晓自己重生归来的事情。
一边回答谢倾州的问题:
“不然呢,难道我还是说着玩的么。”
虽然这样说,但其实玉挽云还是对干涉世俗之事毫无兴趣,甚至有些排斥。
当初来蓬丘仙山拜师学艺,便是要求得道升仙的法门,可不是为了日后继续在红尘俗世内摸爬滚打的。
而玉挽云也向来以为想要飞升成仙,便要无情无欲,不惹尘埃,若沾染世俗,心便不得清静,如何能够得道升仙呢。
谢倾州和他却全然不同,谢倾州以为只有历经事情冷暖,遍助人间憾事,才能功德圆满,立地升仙。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互相不能说服,年轻时候还好,随着年岁渐长,便在默默间渐行渐远了。
便是谢倾州后续入魔之事,还是别人跑到蓬丘仙山上告知玉挽云,而且,那时候谢倾州已经入魔许久,但玉挽云却全不知情,因为彼时他与谢倾州已经是长久的未曾联系过,是形同陌路的关系了。
我修我的飞升道,你行你的世俗桥,那似乎是天生注定会分道扬镳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介怀的。
况且上一世的结果,也证明他玉挽云才是对的,他只差一步便能飞升成仙,而谢倾州却被世俗之事坑的走火入魔,万人唾骂,最后落得葬身火海的下场。
这才是彻底证明他玉挽云的道法完全胜过谢倾州的选择,自己应该高兴才是,但不知为何,玉挽云心中却总萦绕难以去除的遗恨。
若谢还州是为道法牺牲,那也没有什么,但他却为了一个妖物入魔,堕落到如此境地,这让玉挽云很是无法接受。
玉挽云少有后悔之事,最为遗恨,大概就是这次没有跟着谢倾州一道下山,让他被妖物迷惑,一步步沦陷,乃至最后竟然步入万劫不复之地。
玉挽云虽并不怎么认同谢倾州的修行道法,却也不想见他污泥蒙身。
而今,上天给了玉挽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不想再留下什么遗憾。
玉挽云也深知自己是无法说服谢倾州不理世俗的,就如同谢倾州也无法说服自己放弃自己的修行道一样,就算是让谢倾州对自己发誓一直待在山上,那谢倾州也一定会找理由偷摸下山。
所谓堵不如疏,与其时刻警惕谢倾州偷摸下山,再来和那妖物有所接触,走向和前一世同样的歧途,倒不如先下手为强,自己光明正大的和谢倾州一道下山,然后在谢倾州接触到那妖物之前,先他一步找到那妖物,然后斩断这段孽缘,把罪孽扼杀在萌芽之中。
玉挽云主意已定,自然不会再改。
谢倾州可不知道他这位师弟在想些什么,还在思考他为什么突然要跟着下山。
“师弟,你不会是又想了什么坏主意,准备半道上坑我吧?”
问题怎么这么多!
玉挽云翻了一个白眼,懒得和他解释太多——而且重生之事解释起来也太过麻烦,于是干脆顺着他的话讲:
“我就是想看你在尘世吃瘪出丑,让你以后不许再烦我下山做事,行了吧。”
谢倾州拍了拍心脉,立刻放心下来:
“这样我就安心了,我就说嘛,师弟你怎么会因为关心我才选择下山。”
又说:
“师弟放心,下山之后,一定让师弟你失望的。”
玉挽云:……
玉挽云简直想一剑囊死他。
有些人就是有这种本事,活着让人生烦,死了又让人留恋,总之是让人不得安生。
唉,这才是无解之事,不是么。
***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下山道路上时,看着前方那道脚步松快的背影,玉挽云神色还有些恍惚。
谢倾州不敢相信自己会主动陪他下山,自己又岂不是也同样感到不可置信,以为这般年少时候并肩而行的日子,还在梦中呢。
心念一动,玉挽云迫切想要再证实一下眼前一切究竟是真是假,于是他喊住了谢倾州,追上了谢倾州的脚步。
然后伸出手朝着谢倾州的胳膊上使劲拧了一把。
嘶——!!!
谢倾州吃痛,立刻捂着胳膊,不可置信的看向玉挽云:
“师弟,你做什么?”
难道这是师弟新研究出来对付他的招式吗?也未免太过于……朴实无华。
倘若玉挽云真用什么招式来偷袭,那谢倾州当然是能够躲掉的,但玉挽云没用什么术法,只是突然伸手掐了谢倾州一下,这实在是让谢倾州猝不及防。
玉挽云收回手指,看了他一眼,迟疑道:
“我只是有些不确定,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谢倾州 :……
谢倾州有些无言以对:
“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那你也应该掐你自己,做什么掐我?”
玉挽云甩了甩衣袖,施施然回答:
“疼啊。”
谢倾州:……竟然无法反驳!
他确定师弟这次跟着下山,一定是发现了自己调换功法之事,所以想趁机对他采取什么报复。
不过,他师弟这两天研究出来对他的报复方法……还真是回归天然幼稚了。
谢倾州默默远离了玉挽云三步之远,虽然被这样很普通的掐一下没多疼,但谁知道玉挽云会不会下一次的时候带上修为呢。
谢倾州还不太想用他的胳膊来赌师弟(对他)的人品。
***
眼看要入了城镇,谢倾州又在不知觉间和玉挽云并肩行走了,而他思索良久,还是决定先和师弟商量一件事情:
“唉,师弟,你和我一道出门,为了师兄我的名声,也要做做样子喊我一声师兄吧,不然旁人还以为我们师门没有规矩,我这个做师兄的没有一点师兄威仪呢。”
玉挽云:……
他们师门的规矩……指的是师父撇下两个年幼的徒弟出去逍遥自在,还是说师兄弟之间从小互相坑害到大?
而且师兄威仪这种东西,说的好像有过一样。
玉挽云扫了他一眼,不屑一顾的说:
“我为什么要顾及你的名声,现在知晓求我喊你师兄了,怎么平素不见你有个师兄的样子。”
玉挽云虽然没下过山,却也看过话本里师兄弟的模样,那些是恶毒反派定位的师兄弟不算,多数都是兄友弟恭,师弟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师兄必然殷勤解决,甚至主动对师弟嘘寒问暖——
哪里有谢倾州这样的人,自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坑害师弟,此后同修多年,玉挽云早就记不清他到底坑害过自己多少次了——当然,同样的,自己报复谢倾州的次数也早数不清了。
是以,就算是谢倾州真因为这一点而被人质问嘲笑,那只能说活该,想要自己配合他喊一声“师兄”,做梦比较快。
虽然他重生归来不想留下遗憾,是想要拯救谢倾州的前途,可不代表他也要一并迁就纵容谢倾州的所有言行举止啊。
谢倾州的企图失败,只好咳声叹气的带路,他做可怜失意的样子,任谁见了都心生不忍,可惜此刻走在他旁边的是玉挽云,只会对他这种故作姿态视而不管,压根不信他的可怜扮相。
他可不信谢倾州会因此而真正感到失落,不过是戏瘾大发罢了。
比如这次,分明城外还是一副失望的样子,进入城镇之后,见到了人,谢倾州又是花见花开的笑容满面,
话说回来,无论认不认识,无论男女老少,谢倾州都能搭上两句话,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这一点上,二人便已经是天差地别。
玉挽云与他同样六七岁的年纪入山拜师,除去被谢倾州“强迫”或者被坑下山的经历,以及后来为料理谢倾州之事下山奔走,其他时候,玉挽云主动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熟悉的人也寥寥无几;谢倾州却不一样,他十二岁之前还只是偶尔下山,十二岁之后下山出行就已经是家常便饭,甚至十天半个月也看不见他的人影,而每次回到山上和玉挽云说起来在山下的经历时,口中所吐露的人名都不尽相同。
及至玉挽云为他之事下山时,才明白什么叫结交遍天下,他说一声自己是谢倾州的师弟,十个人里九个人都能回头看他一眼,其中还有概率得到一句“好巧,我也是谢倾州的结拜兄弟”,或者得到另外一句:“你竟然是谢倾州的师弟!那找你报仇也是同样,受死来!”
所有那段时间玉挽云也很是心累,他既不想继承谢倾州的结拜兄弟,更不想继承他的仇人,只想狠狠地打谢倾州一顿,当然后来他也如愿以偿,确实是将谢倾州暴打了一顿。
但这又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回神看着眼前谢倾州和人自来熟的交谈,又让玉挽云忍不住想,某方面来说,谢倾州从十二岁就开始在人间界沾花惹草搅弄风云,竟然游荡到了这个时候,才被人坑了一把大的,也是很幸运了。
而在玉挽云漫无目的地乱想一通时,他们已经到了所谓的春苗镇,其实也并未看到有什么妖邪之气盘桓,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城镇,真要说有什么让人感觉不适的地方,那就是他们一路从道上经过,两侧的人全都朝他们看了过来,甚至还有人呼朋唤友的来看——
“快看,这有两个异乡人——”
“我的老天爷,我没有眼花吧,这是神仙下凡了?”
“快来看神仙,唉,这方向莫不是去聂老爷他们家的,真是有福气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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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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